“不敷拉倒。”李令月作势要走,背过身的时候实在忍不住掩嘴笑。
方才司马安咬着木棍趴着的时候实在像极了一只无辜的小狗,可怜兮兮。
“哎——”司马安伸手去拉住她的衣角,腼道,“我被你母后打了十五棍,你都不心疼我,现在还拿了这么臭乎乎的应付我,我不被疼死也要被臭死了,到时候你做了寡妇,哭红了眼睛哑了嗓子可别想着要从阎王前面拉我回来。”
李令月重重放那东西在桌案上,暗沉脸色道:“本宫现在正做着寡妇。”
司马安自知失言,放软语气道:“别气了,薛绍真的不是我下毒杀害的,你不是相信我么。”
“本宫不是生你的气,本宫是在生自己的气。”李令月在榻边坐下,眼睛盯着前方,“薛绍虽然有错,但毕竟名分上还是本宫的驸马,是母后赐婚,也是本宫亲近的人,连他都保护不了,本宫日后如何才能保住你?”
司马安伸出手,握住了李令月的,猝不及防地说出憋在心中已久的一句话:“令月,我带你走吧。”
“我说真的,”司马安心情亢奋,翻转身体想要端正姿势面对面与她交谈,却忽略了才打的皮开肉绽的臀部,刚一接触床榻便立即疼的撕心裂肺,“哎呦!”
“趴着!”李令月命令道,“你难道想一辈子都躺在榻上吗?”
司马安疼的额头上青筋突起,过了一阵子才缓过气,咬着牙忍着疼回头追问李令月。
“我方才说的都是认真的,你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这里?”
李令月只是默默看着她,眼里闪过一阵激流,但很快倏忽不见。
司马安见状,只觉得要继续说完:“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想带你离开这个鬼地方,我们远离争斗,远离这里的一切。我们可以去东海岸看海,南下泛舟,也可以北上看雪景,对了,你知不知道漠河那儿可以看见极光,非常漂亮!”
司马安絮絮叨叨说着,李令月只是听,她看着她眉飞色舞地描述光怪陆离的景色,诉说各地奇异的风土人情,还有颇具地方特色的食物……
“答应我,”司马安注意到她的安静,心里一沉,“答应我。”
李令月忽而抬手一弹司马安的额头,笑道:“你要去的那些地方本宫也想去,等搬到了洛阳宫,本宫就与你出去游玩一趟。”
“嗯。”司马安落寞,李令月说的是暂时的游玩而非永久的逃离。
李令月不去看她,从桌上重新端起药泥,坐在榻边掀起司马安的衣角便见青紫色的皮肤以及有些血红的皮肉。
“嘶——”司马安倒抽一口凉气,因为疼,也因为李令月指尖传来的冰凉。
李令月蹙眉,司马安的衣服和血肉黏糊在一起,要分开就必须小心细致,但这样不免会加长疼痛的过程,于是犹豫着该如何下手。
“还是去太医院吧,要些麻沸散。”
“不行,去了太医院就知道我的女子身份了。”司马安脸色刷白,“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要你治。”
“不嫌弃本宫这黑乎乎臭死人的东西了?”李令月问。
“再臭我也忍!”
“不怕本宫再放痒粉?”
“痒了也是你抓。”
“那先脱了上衣。”李令月扬眉道。
“什么?!”司马安震惊。
“还要脱裤子,不然无法敷药。”
司马安无语,虽然两人早就有了肌肤之亲,但在这种情况就自己一个人光着身子让她上药还是有些尴尬,索性闭上眼睛做鸵鸟状。
李令月终于笑了,用剪刀剪开了她的上衣,见到上面的斑斑伤痕吃惊不已。
“都是以前工作……以前在家乡时候伤的,现在都好了,你帮我数数有几条疤,事情太久了连自己都记不得了。”司马安嘴上说的轻松,但实际上每条伤疤都大有来历,这让她又想起了在现代的种种,每一次出生入死的时候,脑海中记挂的都是摩天大楼奢华办公室里,那个总是冷冷淡淡的女人。
但李师青,已经成为过去一道风景了。
李令月,才是寄托的将来。
“令月,抱歉。”
“嗯?”李令月手一停顿,看着司马安的后脑勺,只听她断断续续道,“我怕想通了,你的母后不会轻易让你脱身,还有,走了之后这里的事情——你的兵马、你的母后、还有朝廷之中向着你的人都怎么安排,如果有追兵又怎么办?”司马安叹气,“你要走还真的不容易,牵一发而动全身,越想事情就越是多。我刚才那样的要求,是过分了。”
“司马,”李令月低声回,“迟早有一天,本宫会跟你一起走。”
简短一句话,说的司马安眼眶发红,鼻子酸涩, “好!天不老,情难绝,只要你我不是老到走不动,我都等那一天。”
“公主殿下,上官女史求见。”门外暗香道。
司马安与李令月对视一眼,前者大惑不解道:“你叫婉儿来作何?”
“有件要事,非上官婉儿不可。”
“什么意思?”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李令月故作神秘,扭头对着外头喊,“让上官女史在西厢房等着,本宫更衣之后就去见她。”
“是。”
“婉儿如今这样也是气急攻心,她走到这一步不容易,你不要绊她。”司马安着急道。
“本宫没想绊她。”
“那你是……”
“本宫叫上官婉儿来是为了对付母后身边的薛怀义,此人仗着母后宠爱,无法无天,再这样下去可能连李家的老底都会被这贼和尚掏光,为了母后,为了李唐本宫必须出手。”
“那和婉儿有什么关系?”
“上官婉儿掌管内廷,若是没有她的协助,此事难办。”
作者有话要说:嗯,公主和婉儿联手,大破薛怀义,但事情会这么简单?
☆、绕指柔
当穿着僧袍留着光头的薛怀义步履匆匆地行走在悠长的宫道里,迎面而来一个穿着青衫,拖着长裙的女子,温暖和煦的阳光自然地洒在她俏丽的身影上,随着红柱遮挡,额头上那朵梅花忽明忽暗,更加有让人上前一探究竟之感。
她的身后跟着四个宫女,姿色美艳。
薛怀义定了定神,回想起当日在白马寺初见她那一幕,当众位师兄弟推挤着上前瞻仰她仪容的时候,薛怀义凭着人高马大的优势多看了她几眼,如今入了宫常在女皇身边见到她,但她也总是不咸不淡地对自己。
而此刻,这个才华卓越的上官婉儿就在他的面前。
婉儿也瞧见了他,只是微笑着颔首示意,就要经过薛怀义身边的时候,脚步一个趔趄便往前跌了过去,薛怀义眼疾手快,侧身捞起了婉儿,婉儿心惊未定,缓了缓道:“多谢。”
“不客气。”薛怀义回,扶在婉儿身上的手迟迟不肯收回。
“大师,”婉儿睫毛动了动,半是含羞道,“我没事了。”
“哦,好。”薛怀义收回手,“上官女史现在去见皇上?”
“是。”
“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吗?”薛怀义问。
“内翰林编纂经文的时候有些前后相悖的地方,需要请示陛下。”
“姑娘通晓经文,难道也有不懂的地方?”
“经文博大精深,婉儿只是强记一些,怎么可能全部明了,”上官婉儿顿了一顿,抬头时眸中带光道,“大师贵为白马寺的主持,已经研习经文多年,想必比婉儿多懂一些,大师如不介意,能否抽空与婉儿探讨?”
薛怀义惊喜道:“也好,姑娘约在何时?”
婉儿冥想道:“白日忙碌,不如定在戌时见于拾翠殿如何?”
薛怀义一想,拾翠殿一向偏僻,平日里鲜有人来往,到了夜里更是无人涉足,这上官婉儿约我去那儿,莫非她是看上我?听闻她在九里涧大摆筵席会见那些俊俏年少的才子,表面上冰清玉洁,实际上是□□,早已经按耐不住了。
于是贼笑道:“好,一定准时赴约。”
婉儿没有直接到殿内见女皇,而是找了一间房舍换一身衣裳。
上官风在一边伺候着,开口问:“姑娘为何要惹薛怀义那厮?”
“小风,你可以说说你的看法。”婉儿背对着上官风更衣,退下外裳,接过一件新的,再侧首用余光睨着这个贴身侍女,几分警觉。
上官风触及她的视线,心内一阵哆嗦。
上官婉儿如此做肯定不是因为看上那个粗鄙又头脑简单的薛怀义,显然这件事情与前几日秘密相会太平公主有关。
上官风算是婉儿一手□出来的人,学了婉儿小心谨慎的性子,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于是回道:“小风知错,姑娘换下的衣裳如何处理?”
“放火盆里烧了,以后再也不需要这套。”
上官婉儿打开门,仰望青天,一行白鹭飞过,穿透云霄。
会见太平公主的时候,她站在门外等,见太平公主从一房舍出来,又透过门缝好巧不巧地看见了趴在里面的人影。
这个时候这个地方,能这样和太平公主同处一室的,也只有她了。
“姑娘,皇上宣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