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佞臣不好当 (叱璇玑)


  “伤口这么深,你还一直站着,你肩膀上的伤也没好。”冯琰皱着眉头道,站在一边给叶蔚亭打下手。
  慕容祈动了动唇,刚要开口,冯琰道:“别说话了,赶紧闭上眼睛休息一下。”说着递了卷纱布给叶蔚亭。叶蔚亭仔仔细细为慕容祈清理了创口,密密实实上了两层药,缠了厚厚的绷带,这才起身,又将一瓶金疮药并几卷纱布单独放起来,冯琰不解道:“叶叔,这是?”
  “殿下一定急着赶路,”叶蔚亭淡淡道,“伤口两日换次药,不至于恶化,只待殿下回京后再悉心养护了。”
  慕容祈睁眼,对叶蔚亭点了点头,那神情让叶蔚亭不禁一怔,他仿似不经意间问道:“有人对殿下说过,殿下神似先帝吗?”
  慕容祈平静地看了一眼叶蔚亭, “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叶蔚亭淡淡一笑,没有再说话。刘熅也跟着出去了,慕容祈仍正襟坐在榻边,冯琰将纱布和金疮药收好,看着他瘦削地身影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慕容祈没有应声,将内衫掩上,冷冷道:“今夜,”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难得沉寂,“北境我不会再插手,你放心。”
  冯琰憋了一憋,站起身来道:“吃顿饭的时间还是有的吧,我去吩咐小厨房做些你爱吃的。军营不比京中,衣食都粗糙了些,你这些日子一定吃不惯吧。”
  “我在你眼中是这般贪图安逸,喜欢享乐的人?”慕容祈一改平日的默不作声,出声呛道。
  冯琰垂眼,只得道:“是我误解了你,你别生气了。”慕容祈别开目光,脸上一片默然,看不出神情。冯琰还要说什么,看他并不想听,没再说话,掀帘出去,正碰上迎面过来的刘熅。两人一起去伙食营,冯琰问道:“昨夜到底是怎么回事?”
  刘熅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道:“昨夜他本可以一击将慕容疍毙命,但是却选择废了他右手,大燕朝还未有独臂皇帝的先例,慕容疍已经彻底失去了继承皇位的资格。我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直到今天看见了你。”
  “他废了慕容疍右手?”冯琰惊诧,突然想到上一世慕容疍在宫中打断了自己右手的事,随后又否定了这个猜测,那些本该被遗忘的记忆,这世上再不会有人知道,转而问道:“你猜到了什么?”
  刘熅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感触道:“他本可以不暴露自己,如今慕容疍一定恨极了他,他此次回京,可谓是艰难险阻。他将自己深陷险境,无非是想毁掉慕容疍在北境的根基罢了。也就是说,他想给你一个没有任何人可以插得进手的北境。”
  冯琰沉默,突然道:“你帮我去弄点吃的进大帐,我回去看看。”他太了解慕容祈,他来不及细想,转身回去,大帐里果然四处遍寻不着慕容祈。
  刘煴捧了餐食走到半路,见冯琰急匆匆地走过了,忙迎上去问道:“怎么了?”
  “跟我走。”冯琰来不及解释,急匆匆去牵了马,在军营门口看到叶蔚亭,他仿佛早就知道原委,淡淡道:“琰儿,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冯琰丢下马缰,同叶蔚亭在边上略站了站,叶蔚亭眼里满是沧桑,他道:“冯氏一族出身草莽,三代便位列皇亲,你可知为什么?”
  冯琰点头,“听父亲说过,是因为先帝曾独宠姑母。”
  “对,因为你的姑母,冯氏一时风光无俩,也是因为你的姑母,你爹才有机会入主北境。但当你爹千辛万苦在北境立足,先帝为了北境和朝廷相互牵制,毫不犹豫赐死了她。这就是慕容氏,当年的先帝,现在的仁和帝,以后的慕容祈,他们没有什么不同。”
  “叶叔,”冯琰一怔,突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有些惊讶,他没有想到叶蔚亭的洞察力竟如此透彻。
  “我承认,慕容祈在北境所为,事事以你为先。为了铲除慕容疍在北境的势力,不惜以身犯险。但他非池中物,绝不会止步于此。他日他得登极位,会在意天下人对他的评说,更在意史书如何纂写。”
  冯琰默然,慕容祈会做的远不止于此,他是千古一帝,他的政绩将彪炳史册。
  “而你,你会成为史官笔下的佞臣,即便你已经是北境之主,你也只是个佞臣。他也许不等其他人动手,便会亲手抹杀了你。那刺骨锥心之痛,你想清楚了吗?”
  “叶叔,我明白您的意思,我,无话可说。”冯琰静静道,“良将也好,佞臣也罢,如今他有危险,我不能不闻不问,至于其他,我毕竟也只有这一生,别人要如何评说我不想管也无力去管,如果最后真被叶叔说中了,我也坦然面对,毕竟我无愧于心。”
  叶蔚亭直直看着他良久,最终叹了一息,“你放心去吧,北卫营我会帮你守着。但是,琰儿,无论如何,你不能放弃北卫营,那是你父亲一生的心血,也是你们冯家最后的退路。”
  冯琰郑重点了点头,朝叶蔚亭行了大礼,翻身上马,两骑快马,绝尘而去。叶蔚亭站在北卫营古老的城楼之上,遥遥望向南边,那里曾经是他所有的欢愉,也是最至深的痛苦。
  “殿下,都准备好了……”身后有人轻声禀报。
  叶蔚亭脸上扭曲出不可思议地痛楚,他曾遵从过自己的心,却输得很惨,“老俞,你说我这样做对吗?”
  “冯琰是大将军最后见的人,也许……他的立场从一开始在十八殿下,殿下这样做也是为了全同老将军的义气。”
  叶蔚亭没有再说话,这么多年来他将自己封闭在北境这个角落里,任由沧海桑田,世事变幻,他早已经忘了纷争最真实的模样。许久之后,他下定了决心,“就这样办吧。”
  冯琰和刘煴一直追到彩云之南,仍旧没有发现慕容祈的身影,如果他没有走这条大路,那么唯有那条路了。冯琰咬了口手里的馒头,将包袱紧了紧扔到背后,站起身来道:“别吃了,快点赶路要紧。”
  “追了一路都没发现踪迹,很明显他们没从这条路走,小路千千万,你知道他要走哪一条。”刘煴一边速度奇快地夹菜放进嘴里,一边还不耽误说话。
  冯琰拍了他一下,刚要站起身来,立刻又坐下,刘煴状似无意地打量了从门口进来的三五个人,一身短打的衫子,看不出身份,迈步十分沉稳,刚进来就已经将客栈里扫了五六遍,刘煴给冯琰夹了一筷子菜,对他使了个眼色。
  冯琰抿唇不语,脸上忧思甚重,出了客栈,冯琰道:“一路走来,这已经不知道多少拨了,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既然想拔除慕容疍的势力,走得应该并不快,我们只需跟着这些人,应该就能找到他。”刘煴道,牵起马往大路上走去。
  待那两人走得足够远了,从客栈里走出个灰衣人,旁边人拱手道:“大人,要不要除掉这两个人?”
  “不急,跟着他们,也许能找到大鱼。”那灰衣人栗色的眸子锁着路上的身影,唇角勾起了一抹微笑。
  太极殿中,仁和帝坐在龙座上维持着一个姿势已有小半个时辰,他津津有味地将一份奏报看了又看,终于放下,对內监道:“悠儿薄凉,疍儿狠厉,想到要在他们之中挑选储君,朕常内心戚戚,后背生寒,只怕百年后那老家伙见了朕要将朕骂得狗血淋头。”
  “先帝最疼陛下,怎会舍得,”內监眼皮抬都不抬,躬身道。
  仁和帝扯出一丝嘲讽地笑意,“最疼朕吗?却到底比不上他最宠的冯贵妃。老头子走得那么早,还不是为了跟冯贵妃团聚。他也许早已忘了,还有这么个不肖子孙。”
  “陛下,先帝因病过世,走时嘱托老奴,好生照看陛下,陛下都忘了吗?”內监将老迈地身躯躬得更低。
  仁和帝撇了撇嘴,摆摆手道:“好了好了,朕也只是随口说说,并没有责怪你,更没有责怪先帝的意思,你做什么这般激动,赶紧起来吧,这一把老骨头了。”
  那內监缓缓起身,又道:“陛下起来活动活动吧,坐久了晚上身上疼。”
  仁和帝顺从地站起身来,弹了弹手边的奏报,嘀咕道:“朕不偏帮哪一个,端看谁有命回来。”
  而在千里之隔的涂洲,王启身负一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白玉扇横在胸前,阻隔他们去路的是萧家的死士,为首的正是萧家这一代的翘楚萧圣音。
  “王启,你什么时候也做起了别人的走狗,多管闲事了。参禅悟道不好吗?”萧圣音声音如黄鹂鸣叫,脆生生地嗓音为这修罗场平添了一分生动。
  王启淡淡道:“你又为何满手血腥站在这里,弄荷摆月留恋闺房不好吗?”
  萧圣音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既讽刺又嘲弄的一笑,掌心气劲旋起,点点红梅枝丫上的堆雪感风而坠,在空中被气流卷起,一时间方寸之间扬起纷纷扬扬地雪花,迷了人眼。
  王启凝望那片纷飞地雪花,对其中隐藏的杀机视而不见,似乎被这美景所惑,一动不动。
  萧圣音眼眸瞬转,杀机毕现,轻移莲步,一瞬便近身王启咫尺,王启微微抬眼,祭出手中白玉扇,二人立时缠斗在一起。两人过了百余招,萧圣音觑空利爪一抓,撕破了王启身上黑色地大氅,露出丝丝缕缕的棉花,王启身形忽转,白玉扇寒光一闪,萧圣音紫色的裙裾上染上了点点血花。一缕异香随着白玉扇飘散开来,“不好!”萧圣音叫了一声,立时掩住口鼻,已经来不及。待萧家的死士纷纷倒地后,王启将他们一一踢下早就布置好的深坑,只需拖延一天,慕容祈就能避过杀机,安然抵京,到那时谁也奈何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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