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瞪、人!”
秋怀信望来一眼,沈琼华立时瞪了回去。
温言单手覆上沈琼华的眼,另一手揽着他的背,无奈道,“让它们歇歇。”
沈琼华拉下温言的手,正要锲而不舍的再瞪,众人一直候着的苏尤许便自远处来了。
无人侍在左右,只身前来。
楚澜之主换了品红轻衫,青丝覆背,仍是赤着足。衣衫的红映不得半点到他苍白面上,唇上也没什么血色,整个人是一副极为倦怠的模样,可他眼里漆光烁烁,将他衬得好似是这青天碧海间的一团火,直要将这天地烧灼殆尽。
沈琼华看的心酸,不由得上前几步,离得那人近些。
苏尤许看着沈琼华,半晌勾着唇角,温柔地笑笑。
短短光景,这人便负了满身满心的沧桑,再不复昨日那般灵灵爱娇。
沈琼华张了张口,却不知要说些什么,倒是苏尤许自袖子里拿了把匕首出来,对沈琼华笑道,“你我相交时日短暂,却胜于多年故友亲侣。今日楚澜大劫,我落魄至此,无甚相赠,这匕首出自楚澜宝阁,名百辟扬文,锋利得很,送与我此生至交。”
沈琼华看着掌心的匕首,紧紧握了下,极为妥帖地将它收在怀里,又解了自己的平安扣递了过去,“这平安扣是曲姨所赠,许我平安顺遂,我将它送了给你,望你平平安安。”
苏尤许盯着那平安扣,却是微微退了一步,不曾去接,“我福气浅薄,留不住这样的祥瑞之物,恐会折损了它。”
沈琼华却是不由分说地将那莹绿扣在了苏尤许的衣衫上,笑了笑,“好看。许你平安顺遂。”
温言立在沈琼华身侧,见那平安扣配在一片品红中,淡声道,“我与沈琼华知你为人,不信着是你私自取了还魂,本不应擅入楚澜禁地,可夏侯昭执念如此,又因着沈琼华挂心你,故而我们思虑后还是来了,望你谅解。”
苏尤许看了这两人半晌,笑了笑,“这禁地,如今已是没什么入不得的了。二位待我至诚,尤许记着了。”
秋怀信远远瞧着苏尤许,疼痛入心,连着体内的真气肆意翻腾,面色竟是与苏尤许一样苍白了。他深心处的那人分明是秋掠先,怎么如今为着苏尤许心疼到这般地步?
秋怀信闭了闭眼。执念入骨,只能是秋掠先复还人间方可得解。他先前与苏尤许说的字字句句亦皆是肺腑之言——秋掠先魂兮归来,他便伴着他同生同死,一刻不分离,苏尤许恨极了他,他便倾尽所有哄着他。
夏侯昭眼见秋怀信眸子里隐隐带着悔意,又见苏尤许与温言沈琼华腻在一处,分毫未有前来的意味,心间焦虑,不由冷声催道,“苏宫主还要拖到什么时候?”
苏尤许看也未看过去,只对沈琼华笑了笑,“走了。”
正要转身前去禁地门前,腕间忽地教人扣住了。苏尤许满眼疑惑地回首,却是温言。
“失礼了。”
苏尤许心腹间瞬时起了一片暖烫,竟是温言渡了真气过来,护住了他的心脉。
“凡事小心。”
苏尤许怔怔瞧着神色淡淡的温言,见他将沈琼华紧紧护在怀中,瞬时便了悟了温言所想——这人是不愿自己的心上人忧心过重。
沈琼华在一旁微笑道,“这是你的地界,别教外人欺负了。”
苏尤许点点头,勾着不见血色的唇笑,“好。”
禁地大门设了一处凹槽,苏尤许与秋怀信各自执了半面玉璧,轻手放进去合作一面,先是秋怀信转了几转那青玉,而后是苏尤许依着古怪手法反向转了转。
龙石大开,两侧壁上明火灼灼,照着延伸向下的石阶。
苏尤许一人当先,秋怀信本是在他之后,走了几步便不着痕迹地行到了那人身侧。温言与沈琼华行在一处,其后是执剑在手的慕歌青,最后才是夏侯昭。
沈琼华欺在温言身侧,小声问他,“夏侯昭不是念着还魂念得疯了么,怎的如今行在最后,他不怕还魂珠被我们抢了?”
“怕死。大抵是顾忌楚澜机关,防着先行进去会中了些什么招数。”
沈琼华目瞪口呆,“这人真是……”
温言却不愿再提夏侯昭,摸索着与沈琼华十指相扣,轻道,“别怕。”
沈琼华用了些力气回握,嘻嘻笑着,“有你在呢,我本就什么都不怕。”
温言面上笑意明朗,将重重忧心俱皆压在深心处——夏侯昭出身毒门,纵是功力不济,使毒的手段却是千变万化,一路行来未曾对他们使什么毒手,是要借了他们的力,又顾忌着自家师父,他与祝归时许夏侯昭同行寻着还魂,时时还要顾着他的命,是顾忌着曲姨,两相制衡,至此仍是平安无事。可夏侯昭日渐癫狂,不知这平和假象还能持续多久。
几人不知行了多久才到了一高大门前。
苏尤许上前几步,摸过门上繁复花纹,机括声响渐次响起,纹路繁繁杂杂的重新纠结,竟是化出了一方画——云雾缭绕,高阁华宫,好看得很。
楼阁两旁空了凹陷出来,沈琼华好奇瞧着苏尤许同秋怀信取了自己的玉印放了上去,恰如守门辟邪的神物。
高门开启,楚澜禁地映入众人眼帘。
真正是明珠满室,金碧辉煌。
中间修了圆池,里头碧水清清,却是愈看愈觉深邃,望不到尽头。前侧是历代宫主与祭司的灵牌,依着年代肃穆整整地立在檀木架上,两边仙鹿形制的长明灯,此刻正燃着暖暖明火,将禁地耀作光亮神殿。
不见人间烟火气的禁地中,竟有一名着了淡青薄衫的女子,正清着牌位前的桌案,听得开门声响,讶异着回首望来。
“宫主?”
苏尤许见了她,只言未语,却是上前几步,深深跪了下去,额头重重抵着阴凉青砖。
“姚姑姑,原真是我错了。”
众人见状俱是一惊,姚碧更是急急上前要去扶他,“这是怎么了?”
苏尤许仍是跪着,轻言淡语的将事情说了。
姚碧看着除了黑玉面具的秋怀信,又瞧了瞧其后的四人,哀哀叹了一声,“大祭司是与尤许一起长起来的,这孩子的性情品格,你不清楚么?”
“姚姑姑,我……”
夏侯昭心间狂跳,直觉还魂近在咫尺,此时更是按捺不住,再听不得他们说些旁的,立时断了秋怀信的话,“死生大事前,没什么可靠的。你可是要包庇苏尤许?是不是藏了,寻上一寻便知晓了。”
姚碧美目一厉,冷冷瞧着夏侯昭,“我说的是楚澜的自家事,教训的是自家孩子,你这外人来狂言什么!”
“你这般,倒是令人愈发信着是苏尤许将还魂藏在此处了,不交出来,是等着我来翻了这座殿么。”
“楚澜圣地,容不得你放肆!”言罢,姚碧侧首瞧着苏尤许,冷声道,“这等恶人你也敢带进来,跪到你师父跟前去!”
苏尤许静静起了身,走去林立灵牌前的一处矮桌,重重跪了下去。
秋掠先是楚澜大逆罪人,死后未曾设牌位,尸身亦是放逐远海,宫主祭司自为一体,苏紫陌受了他连累,死后入不得牌林,灵位只在其下的一处矮桌上安放了。
秋怀信定定看了苏尤许半晌,回眼看着姚碧道,“姚姑姑是情深入骨的人,在这不见人气的禁地守了紫陌师父这般久,我原以为,您该是明了我所求所为。”
姚碧摇摇头,“你思慕秋掠先,那是你自己的事情,何必牵扯了尤许进来,你这情深,我是瞧不懂的,”顿了顿,又道,“这殿里一眼望遍,你可见着还魂珠的丝缕踪迹了?”
秋怀信默然地看了看那汪碧池,轻道,“托于辰灵了么?”
姚碧一眼便瞧出秋怀信所想,心间震怒,不及发作便教汹涌而来的悲戚淹没了,她用力缓着不稳的气息,轻道,“执念深深,怀信,你是疯魔了。”
姚碧回首去看苏尤许,却见他稳稳跪着,垂首低眼,青丝发尾委在青砖石上,似是声不入耳,情不入心,瞬时便红了眼眶。
她在这禁地陪着苏紫陌,多年来已是恬淡寡欲,心境静和,此时竟忽地生了滔天的恨意出来——恨早殁的秋掠先,恨眼前的秋怀信,更恨着自己,恨自己没能顾好了尤许,有负于苏紫陌所嘱所托。
姚碧被这深切如利刃的恨意剜剐得摇摇欲倒,见秋怀信上前来扶,退了几步避开,冷声笑了笑,“那你便唤了辰灵上来吧。”
第33章 第 33 章
沈琼华在一旁听着,却不知这殿中连一颗珠子都藏不住,又要如何藏住一个人,若是匿在那池子里,也未免太过天方夜谭了,什么人可以活在水里?
左右想不通透,沈琼华半侧了身子瞧着苏尤许,见他仍是分毫未动地跪着,想着过去把人扶起来,却因为那位看起来与苏尤许颇为亲近的“姚姑姑”而不敢妄言。
沈琼华正暗暗心焦纠结,却见秋怀信走到那池边,俯身探手,在水面下的池壁上摸索了几下。水面立时震动着漾出几圈水波,很快便平静如初了。
“姚姑姑,不论如何,我总是要看上一看的。待事情了结,怀信随您处置。”
姚碧冷淡道,“此身已不在长老阁,我处置不得你。”
秋怀信静了片刻,正要回话,那水面下却有一团青影迅疾地升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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