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碧侧首看向窗外碧海,“楚澜世代使命,在于守护。尤许早前沉湎情爱,心心念念只在秋怀信一人,可他是紫陌的弟子,血肉里根植傲骨侠情,楚澜初衷,他忘不得,”转而对着沈琼华与温言轻道,“楚澜宿命如此,两位不必太过伤神。”
沈琼华垂了眸子,低低“嗯”了一声。
秋怀信声嘶泣血地唤了那一声“苏尤许”便决然回了禁地,似是要追随苏尤许而去,可他为秋掠先寻了许多年的还魂珠,却不愿为了苏尤许寻上一寻么?这些只是在沈琼华脑中倏然一闪,他要自己半点不去想,只稳着语音与姚碧道,“此行若有幸得了还魂珠,定会回来救他。”
姚碧脸色一白,笑了笑,却是未曾接他的话。
裂身碎魂,红血散尽,岂是还魂珠救得回的。
眼见船外海面下青青鲛尾圆滑转身折返,姚碧起了身,“到了。尤许所托我已经完成,这便回去了。”
温言却将她拦了下来,“雾霞楚澜如今俱是秋怀信的人,太过危险。”
“是了。我先前是曾想着上陆培养势力,之后夺回楚澜,可我如今改了主意,”姚碧眸眼凝光,观之可见其心中坚定,“小虾小蟹没了主领,便是化作了散沙,我还应付得来。楚澜历代的心血,我要护住才是。”
沈琼华还想再劝,却见温言行了礼,“前辈保重。”
姚碧笑笑,转身出了船舱,驾着一方孤船向雾霞而去。
沈琼华瞧着,满眼担忧,“刚刚怎的不再劝劝?”
“她看重的并非个人生死,多说无益。”
沈琼华叹了一声,泄了力气,额头重重磕在温言肩头。
碧海滔滔逐浪声中忽听温言轻笑了一声,“不疼么?”
等了半晌,才听沈琼华闷闷道了一个字,“疼。”
后来几日的海况骤然变化,待双方人马上了岸,已俱是疲乏得厉害。沈琼华几乎是一路呕着回来的,加之喝了黑苦的汤药,整个人更是恹恹。
一早候在海岸处的火云教众抬了软轿,正要将沈琼华扶进去,却见他牢牢抓着温言的袖口不肯放松。
温言不似他这般被折腾得厉害,脸色却也隐隐泛白,心知沈琼华大抵是不放心他,只得凑近了些,暗地在那人耳上咬了一口,略略肃着音色道,“随他们回去歇着,我吩咐了人给你煎药,记得喝。祝归时的情况,总要与温家交待。”
回程凶险,纵是小心地护着祝归时,他那伤仍是重了些,好在千年南珠凝了些灵气给他,总算未曾有性命之忧。
“我陪你去。”
温言瞧他软着脚的模样,笑了笑,“你乖一些。”
“好吧,”沈琼华点着头,“我回去给你煎药。”
温言忆及那味苦,舌蕾隐隐发涩,摇摇头道,“不必。”
沈琼华担心他,故而十分坚持,欺在他身旁略带哄意地央他,“还是喝一些,好么?”忽地忆及初初上船出海的几日,这人是怎么要他喝药的,便接上一句,“我可以喂你。”
温言愿着万事顺他的意,心中早已应允,偏偏嘴上仍要逗他,“怎么喂?”
沈琼华倒是十分镇定,“怎样喂都可以。”
“好,”温言唇角微勾,眸中漆墨流光,“把药温着,等我回去。”
温言瞧着人上了轿,方松了几分心神,去了温家一处。
沈琼华坐在轿上昏昏沉沉,一片柔软舒适中却总觉得身边似是少了些什么,思虑良久,沈琼华按住了发疼的额角——
钟怀遥,少了少年灵韵的钟怀遥。
从前四人策马欢笑,潇洒红尘,如今看来倒像是一场梦了。
温言回时,沈琼华正守在小炉旁,瞬也不瞬地盯着上面的温温药汁,时不时又看看手里的白玉簪子,闻得他的气息,轻道,“回来了。”
温言缓步走过去,掌心贴着沈琼华的腰线将人揽着搂在怀里,温热着呼吸在他耳边问道,“想什么呢?”
沈琼华半举着手里的簪子要他看,“钟景云为楚澜设计督建的那处禁地机关实在邪门,怎的要生人献祭?我们此行前往景山,又不知会如何凶险。若秋梧山庄仍然存留于世,怎么却无人前往楚澜收回这玉簪?还是,山庄早便没了传承之人,只留一座空空楼阁?”
温言任他自言自语,径自取了素色棉布,覆着青瓷碗壁轻轻端起来送到沈琼华唇边。沈琼华思虑深深,想也未想便张口吞了一口药汁。苦涩入口他便回了神智,咽不是吐不是,只得先侧首鼓着双颊对温言瞪上一眼。
温言笑笑,长指挑着沈琼华的光洁下颌吻了上去。
药汁口渡,温言犹自不舍地纠缠一番才放过了沈琼华。
沈琼华喘得厉害,仍是捏着温言的腕侧愤愤道,“这动作,轻浮。”
温言低低笑出了声,只问他,“苦不苦?”
沈琼华皱着一张脸,微吐着舌尖,“你说呢?”
温言倾身过去在那嫣红舌尖上啄了一下,“今日这药,与我而言却是甜得很。”言罢放开沈琼华,“拿些蜜饯给你。”
沈琼华却是一把便拖住了他,“太苦了,等不及蜜饯了。”
说着,便拽着温言的领口啃了上去——吻技生涩,当真是对着温言那张锋利薄唇不得章法的一通乱啃。
温言感触唇上一片温热,直要笑出来,却是强忍了下来,张了口任沈琼华胡作非为。沈琼华啃了一阵儿,另一手便伸了上来,抚上了温言的下颌。温言只觉自己是忍不住笑意了,只得低了低身,勾住沈琼华的舌尖,缱绻无限地反转了场面。
沈琼华精神气色才好上些,温言舍不得折腾他,只是将人揽了满怀,安安静静地睡了。南海一行深入沈琼华之心,夜半时睡得便有些不安稳,蹭蹭扭扭地爬到温言身上,头枕着他的胸膛才又睡熟了。
温言探手摸索着探探沈琼华的额头,觉是没什么问题才放了心,纵是被他中衣胸口处藏着的龙佩硌得不舒服,仍是将人揽紧几分,由他去了。
沈琼华件件中衣胸口处缝着暗袋,只为妥善藏着那枚龙佩。温澈与他说这佩送了给他,沈琼华却总想着要送还给他,他时时担心保不好温澈的家传佩,只有贴身藏着才安心些许。
修整不过两日便要出发前往景山。
温言与沈琼华走前去看了看祝归时,那人未曾醒转,气色却是好得多了。两人回时,竟是瞧见了慕歌青。
那人生的妖孽,此时身着了荷色轻衫,遥遥望着温家别业的方向,眸色茫茫迷离,见了温沈两人,立时便笑了笑。
事至如今,沈琼华不知要与他说些什么,连着笑容也不愿回他,正踌躇间,温言浑似未曾瞧见慕歌青,只扣住沈琼华的腕子,轻轻用着力气,两人便自慕歌青眼前走了开去。
沈琼华轻叹一声,“他可是来看望祝公子的?”
“是与不是于你我不甚重要,祝归时合该是在意的,如今却是万事不晓。”
沈琼华听了,心腹之间的情绪复杂难辨,不自禁便回首去瞧慕歌青——那人丝毫不在意他与温言对他的不理不睬,只静静站着,仍是茫茫地盯着温家别业的方向看得出神。
回了火云别业,立时便有人上前,恭敬着小声禀报温言,“公子,事成了。”
温言与沈琼华的亲密无间从来不避着人,如今火云人禀着温言什么事便也不避着他。
“做得可干净?”
“自是不留分毫痕迹。”
温言点点头,示意他下去歇着,自己领了沈琼华去了书房。
“沈逃逃,来研墨。”
沈琼华挽着袖子过去研墨,嘴里嘟嘟囔囔,“什么沈逃逃,你不正经,明明是温淡性子,怎么总爱胡说八道。”
温言唇角微笑,也不去拆穿他,提着笔沾了黑墨,潇潇洒洒地在雪白薄纸上落笔——
“夏侯同行,俱往景山。”
作者有话要说:
补完了射雕前传《九阴真经》,我先前果真被撩得神智全无,把93的剧愣是打成了94的……哭得眼睛疼,心里塞塞的,我是撑着力气码的字呀。
“有的人却是相爱不能相见”,一语成谶啊,不说了,我再去哭会儿,小天使看文吧……
第36章 第 36 章
沈琼华探头瞧了瞧那纸上的洒洒墨字,“这是写给谁的?”
温言笑意中难得多了些狡黠,回他道,“写予家师。”
“你要将夏侯昭的行踪告知萧教主?”沈琼华急急探身去将那薄薄轻纸抢在手里紧紧捏住,“若是夏侯昭得知萧教主离了火云,那江南剑琴阁怎么办,曲姨怎么办?”
“毒门余孽,火云已处理干净,如今一门只余夏侯昭与慕歌青两人,有什么不能说的?”
沈琼华捏着薄纸,目瞪口呆,“杀了?”
温言轻轻拽走他手里的纸,垂着眸子折了几折,“火云总是有办法的。”
若真是杀了,于那些人而言,倒是解脱了——火云刑堂,总是没人心甘前往的。
沈琼华见他面色深沉,当下便聪明的不再问。
娇春已过,流光春景渐散,青绿愈浓,红尘凡世隐隐已有初夏的风致。
追风逐影先前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大抵是因了温言与沈琼华离得时间过久。两匹马扬着蹄子,刨了温言与沈琼华两人满身的草泥,饶是温言沉了脸色都没能唬住,反倒是愈加放肆,最终是沈琼华郑重道了歉,承诺着若是再有此番情况,定会写信给它们才收了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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