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点点他的胸膛,“你这呆木头,真是半点趣味都没有,”转眼看向温言等人时,慵懒着眸子笑笑,“楚澜之主,苏尤许。这是我的大祭司,他……”
“秋怀信。”
秋怀信似是怕他说些什么有的没的,稳稳接话,报了自己的名。抱着人前往主座坐了,苏尤许被他安稳地置于腿上。
这两人亲昵无间,坦坦荡荡,温言等人瞧了只觉这般搂抱在一起待客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了。
“信书我瞧着了。东西我叫着家里的小孩子去取了,明日晨上就会回来了。”
温言四人面面相觑,这楚澜宫主这般好说话?他们此行来意、钟怀遥钟氏之后的身份俱是只字未言,怎么这苏尤许半分真假不辨,就将还魂拱手相还了?
苏尤许不管他们,只将几人打量了,定定瞧着钟怀遥道,“旁人不论,我纵是有着钟小公子的半分美貌也好呢。”
钟怀遥十分惊奇,“你认识我?”
“你我初见,哪里谈得上认识,不过是略略知晓些罢了,”苏尤许笑的得意洋洋,听着钟怀遥“啊”了一声,伸着手掌晃了晃,“我拈指问卜,算出来的。”
原是早就知晓一行人中有钟家后人。温言至此方知,苏尤许何以如此不存疑地坦言将东西归还,只是钟怀遥的身份他又是从何得知,瞧他那俏皮样子,大抵只有沈琼华同钟怀遥信他的“算出来”之说。
“我等初入贵地,叨扰了。”
苏尤许瞧着祝归时,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楚澜许久不曾这般热闹了,我高兴你们来。”
几人道了名,言说千里而来,只为着寻回钟家先辈留存于此的物事回去救人,听得苏尤许也不明就里地焦急起来,恨不能立刻教前去海底宝阁的小孩子拎着那百多年前的玉匣子归来。
几人之中,沈琼华与夏侯昭的相貌是顶顶惹眼的,可夏侯昭与毒物相伴多年,毒气入眼入心,满身暴逆,苏尤许瞧了两眼便转眼盯着沈琼华去看——这人才是赏心悦目的。
纵是苏尤许大方大义,以恶毒邪术闻名的楚澜总教这外来的几人心有戚戚,温言时时护着沈琼华,此刻见了苏尤许几许眸光,不着痕迹地将人挡在了身后。
苏尤许眼神一下子亮了亮,病容消去几分,立时便要跳下秋怀信的腿,却被楚澜祭司起身单手揽住了腰,紧紧定在身前。苏尤许白嫩双足离着地面堪堪几分,犹自伸手够着沈琼华,“沈公子、沈公子,我与你算算姻缘可好?”
秋怀信伸手堵了苏尤许的嘴,“我家宫主到了这时辰便要疯言疯语,我这便要带他回去喝药了。”
又嘱咐思锦带着楚澜贵客前去客轩休息。
沈琼华见着两人身影隐在玉屏风之后,不禁与钟怀遥道,“这、这能人异士大抵总是这般与众不同的吧?”
钟怀遥很是思虑了一阵,郑而重之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祝归时哭笑不得,忍也不能忍地屈指扣了扣钟怀遥的额头。沈琼华生怕遭着狠手,急急便躲在了温言身后。
四人嬉嬉闹闹的,极是静好,惹得小姑娘思锦亦是随着笑了起来。这般倒显得一旁的夏侯昭形单影只,分外可怜了。只是他惯于如此,浑不在意,只在心底暗暗思度何时下手为好。
苏尤许是极好热闹的人,他与沈琼华很是合缘,时时要拉着他玩闹说话,传言中的诡谲邪性在此半点见不得,直教人怀疑是江湖误传了。
只是不知苏尤许生了什么样的病,精神意气损耗得极快,往往与沈琼华等人未说上两个时辰的话便昏昏欲睡了。秋怀信寡语少言,却护他护得紧,常常是处理了一半的宫务便匆匆赶来将人抱回去灌汤灌药。
苏尤许今夜难得好精神,三言两语打发了秋怀信,又亮着眸子直直盯着温言。
温言受不住,又因着多少探看得了苏尤许为人,只得将沈琼华往他那处轻轻推了推,算是默许两人腻在一处。
苏尤许自小便被苏紫陌带到了雾霞岛上,小孩子众多,却是下属奴仆,苏紫陌教他尊卑有别,不许他与那些个小孩子玩乐,幼时便只得秋怀信这一个同龄人相伴,他少有挚友,如今遇了沈琼华,当真是赤诚之心相待。
沈琼华与他并肩坐在小轩外的栏杆上,望海天明月,听潮汐之声。瞧着苏尤许仍是苍白的面容,沈琼华忍不住问道,“你是生了什么病,气血竟亏损至此?”
“不是什么病。我中了毒。”
“啊!你是这里的主人,又这么好,怎么有人敢这样对你!”
楚澜数年之前遭遇了一名长老的篡位之战。说是长老,也不过而立之年的年岁。那人擎着染血长刀,迎风站在宫门口,厉声列举他条条罪状——藐视宫规,魅惑祭司,祸乱楚澜,愧对先祖。
苏尤许说到此处,冷哼一声,“我与那呆木头是竹马之谊,我自小就喜欢他,可是半分都不曾说与他听,后来我们两个在一起,本就是那木头开了窍,与我两情相悦了的。”事情纵是过了数年,他提起来仍是气得厉害,“我简直要气疯了,恨不得当场砍了他,可是秋木头把人关到牢中,要审。”
沈琼华听得紧张至极,不自觉轻了声音,“他给你下的毒?”
“夜半时,思锦慌慌张张地跑来,哭的满脸泪痕,说那人认了件事情——他早年出海,得了秘毒,一点一点地加在我的饭食里,倒是全使在我身上了。”
数年前的毒,到得如今也没能消净,时时刻刻将他折磨得失尽血色精神。沈琼华明知如此,仍是不甘心地问道,“这毒这样厉害,竟是解也解不得?”
苏尤许笑了笑,戳戳沈琼华的颊,“解不得也没什么。爱侣挚友,我统统有了,此生欢喜要多过历任楚澜之主。人生至此,已是颇多知足。”
他说的欢欣喜悦,沈琼华却愈是伤心。苏尤许眼心澄净,绝非身怀诡谲邪术之人,沈琼华与他一见如故,还许他来陆上玩乐,他早年行过千山万水,可以带着他吃吃喝喝,一享欢愉。如今这人精神颓颓,只怕离不得这方碧海。
苏尤许见他满腹心思藏也藏不住的尽现面上,心中暖热,急急寻了别话将此事略过了,“给你说个有意思的毒物。”
沈琼华不解,毒便是毒,都是害人害命的,哪里有意思?
苏尤许因了自身所历,宫中上下曾有段时日遍寻天下毒物极其解治之法,想着总能寻着苏尤许所中之毒,人力物力倾洒不知几何俱是一无所获,他倒是记了许多奇毒。
苏尤许神神秘秘地靠近沈琼华,小声问道,“与你们同行的那个夏侯昭,是不是坏人?”
沈琼华点点头。
“他中毒了。醉意浓。”苏尤许压着声音,“那毒诡异得很,要不断通过与男子交/合方能镇压一二,到得后期血液会愈加滚烫,直至沸腾烧灼脏腑,让人活活疼死,无所解。”
沈琼华着实一惊,“你怎的知晓的?”
“思锦与他奉茶,见他眸底隐泛春意,身上杂香之中,曼陀罗之香尤为浓重,指尖凝红似火,一下子便知晓了。”
沈琼华听得怔怔愣愣的,他们猜想夏侯昭急需还魂珠,却猜不得缘由,原竟是他身中奇毒。心中恍悟,不由喃喃道,“原是中了这等奇毒。难怪他一路害了那么多人。”
忆及那配着鸳鸯荷包的男子,想他倾心之人永不能等回他,便是一阵唏嘘。
“恶人恶报。醉意浓都已是绝迹江湖的毒了,有人却也要费心费力地寻来使在他身上,他定是做了十恶不赦的事情。”苏尤许静了静,忽地问道,“你以为,这世上什么毒最厉害?”
沈琼华虽是冒充过毒门弟子,对毒物却是茫茫不知,听方才苏尤许所说,夏侯昭所中之毒已是极为阴险毒狠的了,便道,“是你说的那叫什么醉意浓的吗?”
“不是。”
沈琼华不好意思地笑笑,“那我不知晓了。”
苏尤许望着明月清清,一字一句道,“情。这世间,情才是最狠的毒。情毒深种,唯死可解,有人甚至至死不得解。”
沈琼华只觉这话虽是没那么雅致美妙,却很有道理。想着温言笑语晏晏时那双眸子清辉凝温的模样,笑着摇首,“解得解不得,我都不想解。”
苏尤许故作嫌弃地望着他,“哎呀呀,出息。”
两人正兴起间,思锦匆匆而来,言说住在客轩的一位贵客出了事。沈琼华一下子惶急起来,起身便向住处急奔。进了门才知,祝归时重伤,温言凝神为他渡了真气护着心脉,他却仍是唇角泛血神智昏然。
钟怀遥立在榻尾瞧着,面上神色莫辨。
祝归时是温家教出的佼佼弟子,功力上乘,鲜有对手,不知是谁能令他伤重至此?一时间惊诧焦急混于一心,惹的人心间不宁。
第28章 第 28 章
三人整夜守在榻边,半步不敢离开。临近晨晓时,祝归时迷迷糊糊着醒了一次,眸色混沌着逡巡一圈,全身无力却强自撑坐起来,一把扯着钟怀遥的领子将人拽到身前,五指用力掐握住了他的细嫩喉颈。
钟怀遥吓得哭都哭不出,竟连着反抗也不知晓了似的,任祝归时将他掐扼得面容泛红。
“祝归时!这是钟怀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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