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这一声问,祝归时本是平缓了些的面色便又白了回去。
彼时温家的船同毒门的船俱是向着那黑黢黢的洞口陷了进去,温言神智昏然,所幸祝归时心中惧怕的不过就是那几幕血色,熬煎过去倒是早早抽离了幻境。
祝归时比着手势要封了耳感的钟怀遥与沈琼华待在一处,那小孩子却紧箍着他的腰,不知是半分不懂,还是不愿离了祝归时。形势危急,祝归时只得揽着他一同去了船头。
些许船身已是卷进了水壁,祝归时细细去瞧,晃眼间竟是瞧着了恍惚是为机械的残影,正要细看,船身巨震,祝归时与钟怀遥晃晃不稳便跌进了漩浪之中。
祝归时长于江南,惯长水性,那时带着钟怀遥倒也不怎么吃力,只是张目去看竟是满眼墨黑,什么也瞧不清楚。他心中惊疑不定,单手紧紧抓握着钟怀遥的腕子,使了十分真气,依着直感奋力向水壁边缘游去。
龙吸水的巨力使得祝归时的真气耗损极快,岌岌力竭之时,手背处不知触着了什么物事,只觉滑腻温凉得很,正待避开,那东西却是攀附上来,祝归时心中颤栗,极快地反手探向腰间,握了短刺在手,那东西却又无声无息了。
正自惶惶间,周围暗色渐次褪去,纵是仍瞧不真切,总算能视物一二。祝归时拉着钟怀遥,蒙蒙茫茫瞧见水壁外那水柱竟是缓缓升腾,在船的上空处形成了一道水幕,众人不及惊叹,那水便散着落了下来。
水雾迷蒙化去时,两家的船竟已到了海面上。
温言听得皱眉,至此方才明白沈琼华所说“不知是进还是出”。如今境况不明,退无可退进无可进,当真棘手。
祝归时瞧着温言眉间冷色,斟酌着开口,“倒是还有件事。”
“嗯?”
“楚澜宫的信书不见了。”祝归时神色忧忧,“许是挣扎太过,掉落出去了。”
温言静了静,轻道,“重新寻着线路方是眼前之重。幸而钟怀遥瞧过那信诺,他是钟家的人,总归是个法子。怕只怕,经年辗转,信言难托。”
祝归时忆及他与钟怀遥被救上甲板,探手入怀发现绢纱无踪后大惊失色之时,平日里总是孩子气的钟怀遥竟哆哆嗦嗦地抱着他,清清灵灵道,“那上面没有前路指示了,留着本就是没用了。至于那面的楚澜手书,嗯……我是钟家后人,有我便够了。”
祝归时听得笑笑,两人难得没怎么斗嘴,钟怀遥更是十分乖巧地听了祝归时要他回去休整安睡的话。
“船!”
甲板之上不知是谁嚷了一声,温言与堪堪回神的祝归时眺目望去,果真是瞧见了一艘船。
海上红阳出现,晨霞锦绣像是被那阳晖渡了浓金厚彩般铺了漫天,那船便在这一片溢彩流光中遥遥驶来。
温家的船正是困于这碧蓝之中,然而昨夜情景骇人,这船出现的又颇为诡异,一时之间倒是无人要与那船靠得近些。
那船却是直向着他们而来。
避无可避。
温言虽有温澈教养,骨子里却也得了萧怀眠养出来的邪性子,祝归时是正派温家所出,可早入江湖见惯血腥。如今海上形势难辨,这船不知是敌是友,两人极为默契,下令迎了上去。
离得近了,见那船头为首的竟是个桃红轻衫的柔弱姑娘。
柳腰艳质,笑容璨璨。
“公子远道而来,楚澜不曾管教好小孩子,任他们开启了海上龙卷的机关,竟是冲撞贵客了。”
祝归时心中一惊,侧首瞧着温言同是面色端肃。他们原道这龙吸水并非楚澜秘术,因了它与白慕云所述机关不同,且两处相距实在太近了些,却原来他们与白慕云同是入了楚澜宫的边界处。只是相差区区十数海里,机关秘术便尽然不同,看来雾霞楚澜当真是强中之手。
那女子笑语盈盈,诚挚至极。娇娇地说了一席话,白皙手指端端擎着一物,“楚澜信书,我家宫主看着了,特来许思锦前来恭迎各位,万不可怠慢了。”
祝归时见她手中确是那方自己丢落海中的绢纱,心中不免震震——楚澜是有着什么术法能人,可于不知何处的深海混沌中寻得这小小一方纱?
温言与祝归时余光轻见船头那朵楚澜烟云,真是与先前手书所绣分毫不差。
沈琼华醒时,天边云霞早落,红阳高悬天际。到得船头寻了温言,却是一眼先见了前方的威威高船。
“那是谁的船?”
早早醒来的钟怀遥听了,欢欢喜喜地跑到他身边,扬着笑面道,“是楚澜宫的船!沈哥哥,我们很快就会到了雾霞岛了!”
沈琼华一脸震惊,他不过是小睡一会儿,怎的形势与先前大为不同了?温言看着他一副不解的呆愣模样,不禁笑笑,伸了指头戳了戳沈琼华的颊侧,“回去了。”
祝归时白了一眼,暗暗腹诽,回吧回吧,你许是怕这海上微风将你那心肝儿吹走吧。钟怀遥倒没没什么心思,只欺在祝归时身边问这问那,好奇活泼得很。
钟怀遥虽仍是少年脾性,对着祝归时却乖巧许多,时时还软着声音撒个娇,令祝归时慨叹,四人同行,总算是有个教自己顺心顺意的人了。
温言将方才际遇略略讲了,却见沈琼华眸眼放空,半点没听进耳里的样子。
“怎么了?”
沈琼华将那只覆在额上的修长手掌拉下来合在自己的双掌里,斟酌开口道,“你神智昏昏之时,祝公子与我说,你大抵是深入了那歌吟化出的幻境里,其中所见是经年噩梦,会勾出人心里的惶惶不安来。我、我就是想与你说,万般惧怖难苦,都可诉诸我听,我与你一起担着。”
温言起身将人揽进怀中,轻轻抚着他细滑的颈侧,却是没应话。淋淋不堪,何必说与他这玲珑人,他只要沈琼华欣然然的与他执手白头,自己那些往昔就埋于过去,不言半分惹这人心忧难过。
“沈琼华,你从前说与我在一起,便再不是一人,可还记得?”
沈琼华忙抬起头来,“自然记得的。”
温言俯身亲了亲他的眉骨,漫声笑语,“我自幼有师父先生和一众师弟师妹陪伴,总也不是一人,日子过得很是安康喜乐,从前恶事早不放在心上,不过是昨夜一经挑起,难免惊了惊。先生厄运萦在我心头的惶惧愤慨,待我们寻了还魂回去,自然就会解了,”定定瞧着沈琼华似是蕴了桃花春水的眸眼,温言字字句句说得缱绻,“我倾心于你,此生真情真意相待,除却永不要你一人孤寂,还要将这欢喜同教你享受。”
沈琼华瞧着他,简直要入了迷。正要吻过去,钟怀遥清灵灵的声音便传了来,“沈哥哥温哥哥,我们到了。”
沈琼华一下子缩回了颈子,温言却是倾身过去,清浅地啄在了那张温软的唇上,“回程时将那小孩子与祝归时丢到夏侯昭的船上。”
钟怀遥气呼呼的声音传来,“我听到了!”
下船上岛,楚澜所在却是与众人想象大相径庭。
楚天碧碧,金沙灿灿,难得竟是植了陆上的树木花朵,水土不同却也生得茁壮嘉嘉,不知是使了什么法子办到的。晚春已过,如今初夏才至,岛上一片郁葱浓绿。名华草木掩映间,是修的精妙绝伦的宫阁——玉楼瑶殿,画阁朱楼,于这一方小天地间也是副山河锦绣的图景。
思锦娉娉婷婷地走在前方带路,时时嫣然笑语,哄得钟怀遥与沈琼华很是乐怀。温言却是与祝归时提着心胆,聚着真气,防楚澜防夏侯,一路风光诗意不曾留意观赏,连那少女的银铃俏皮亦是半点不曾入眼入心。
夏侯昭只身上岛,虽是在海上奔波已久,今日气色精神倒是好过剑琴一遇。温言甫一上岛便与祝归时悄语,这人竟是与十年前一般无二了。祝归时忆及任嚣城所见的那汲取他人真气神魂的邪恶法子,心中震颤,想这人在那船上不知又是害了多少人,防着他的心神较之温言倒还要多些。
思锦将人带往精致小轩阁,亲自斟了香茶。
“各位公子稍候,思锦这便去请了我家主子来。”
言罢,轻轻妙妙地转身入了旁侧的屏风之后。
众人才坐定,便听思锦在山水泼墨的玉屏风后轻声细语地敬道,“大祭司、宫主,客人到了。”
第27章 第 27 章
沈琼华与钟怀遥一路上对楚澜是为恶鬼修罗之所的说辞听得多了,如今听了思锦请人的声音就在玉屏风之后,虽是看似目不斜视地盯着眼前的红瓷茶盏,余光却是紧紧凝着在屏风那处。
轻轻足音传来,思锦引着一男子自莹润玉色后而来。
群青锦衫,沉稳身姿,面上覆着半副黑玉面具,唇形润润姣好,纵是瞧不清面容,周身神采也是挡不住的英拔。他怀中横抱了个年纪轻轻的男子——轻衫赤足,天骨秀颖,勾唇微笑间便可见这人风流蕴藉,只是他病气入体,明眼即见,却是个病美人。
病美人瞧了瞧温言等人,忽地仰首,非要闹着揽着他的那人回去小室,“你回去,这里人人好看过我,你不许瞧,回去回去。”
言辞如此,可那语音腔调,神情眸色,倒是撒娇卖俏多些。那男子许是早看惯了他这模样,只将他揽紧了些,淡淡道,“你给我老实些,贵客面前也这样没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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