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无疑是戳了赵沛源的痛楚。
赵沛源这个骠骑将军,不过是仗着祖上庇佑,官阶俨然已是做到了头。楚汜却是直接晋升为一品大员,虽没有实权,也是压了自己好几头。
赵沛源一时间不知如何应答,他在朝中素来霸道,也没有出来解围,众官员作壁上观,一时间气氛好不尴尬。
赵沛源脸越来越红,周围围观着窃窃私语的官员也让他恼火,大怒之下口不择言,粗俗的话竟脱口而出:“还不是个卖屁股的!”
此话一出,满堂皆惊。
有些话可以腹诽,但是决不能说出口。赵沛源这是犯了大忌,有大臣不忍,忙道:“赵将军你这是说得说的什么话!快给太傅赔个不是!”
赵沛源也知道自己冲动之下言行失当,只是那认错之言实在说不出口,嘴硬道:“我说错了吗!大家伙心里都清楚的事……”
“皇上到——”僵持中,已临近早朝时间,皇上提前到了。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众臣连忙行礼。
绍景却没叫众臣起身,端坐在龙椅上之后问道:“今儿个来的早了些,便在后殿多呆了会儿,不成想,倒是听到些新奇事啊……”
赵沛源在下面冷汗都下来了,不等绍景说完,便跪行出列道:“臣言行失当,还望陛下恕罪。”
“倒是个敢作敢当的人。”绍景换了个姿势,“殿前失仪,诽谤朝廷命官,按律当斩!念在赵家祖上护国有功,你又主动认罪了……”
赵沛源伏在地上,听到绍景前面的话冷汗直流,身体越绷越紧,但是听后来绍景话锋一转,想必是饶过自己了,便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放松了,谁知又听绍景接着道:“你便解授归家吧。”
“皇,皇上??!!!”赵沛源不敢置信一般猛然抬头,张口结舌道:“这……!!!”
“怎么了?”绍景从龙椅上冷冷的下睨,“朕治你的罪,你不服气?”
“臣……臣……”赵沛源这个臣字在嘴里打了好久的转,又瞥了瞥周围,竟无一人相劝,最终还是道,“臣谢主隆恩!”
说罢竟是直接转身出了大殿。
绍景挑了挑眉,也没说什么,这时只听绍景旁边那太监高声喊道:“上朝——”
满朝文武还在地上趴着,这时候倒也省事了,直接高喊:“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罢。”绍景这才让众臣起身。
大臣们跪了许久,有些年岁大的起来就得让旁边岁数还轻的搀着起来,绍景看着眼下这些人歪歪斜斜的终于站整齐了,才道:“朕登基时日不长,好多事情,还望老臣们多多扶持。”
“微臣惶恐——”殿下齐道。
绍景在心底冷哼一声,表面上却和颜悦色继续道:“刚才的事,各位怎么看呢?”
“臣以为……”说话的是右丞,荣国公的老对头秦中海,年已逾花甲,“皇上的处罚还是重了。”
“哦?依右丞之见,该如何?”绍景问。
“依臣之见,杖责三十大板,罚三月俸禄便可。陛下的处罚还是有些重了。”
“臣认为不可!”说话的是黄子谦,征和二十一年的进士,入朝没有多久,不认得楚汜,自然也就没有那些过节,他道:“赵沛源出言不逊,侮辱的可是当今太傅!太傅负责教育皇子,若是这么轻的处罚就罢了,太傅还有什么立足之地?这让太子以后如何自处?”
“臣附议——”
“臣反对——”
一时间早朝就为这件事吵翻了天,绍景这个皇帝就在上方冷眼的看着,脸上的笑愈发阴冷。楚汜站在争得面红耳赤的大臣们中间,又抬头看了看绍景,难以言诉的心酸便涌了上来。绍景虽已坐拥天下,可是这天下,也并非握在他的手中。绍景的视线转过来看向楚汜,君臣二人目光相接,绍景眼中的无奈不甘,就传到了楚汜的心里。他握紧拳头,暗暗发誓,定要帮绍景坐稳这皇位,再也不受他人摆布。
“游之,早朝上的事,你看到了吧。”待下了朝,绍景在文德殿里召见了楚汜,道。
“皇上……”楚汜满腹的话竟不知从何说起,最后只道,“还望陛下,多加隐忍。”
“呵,隐忍。”绍景狠狠地拍案道,“朕忍着呢。早晚有一天……”
“皇上也不必如此焦虑。”楚汜又道,“现下朝中,还是有可用之人的。”
“继续说。”
“荣国公一派,秦右丞一派,这自是不用多说。再然后就是那些已经快要告老还乡两不相帮的老臣,也不足畏惧,还有就是……朝中的青年才俊。”
“楚汜啊楚汜,做这个太傅,真是委屈你了。”绍景欣慰道,“不过一个早朝的功夫,竟被你全都看了出来。不错,征和二十一年以后的进士,都是我有意提拔上来的。只是根基不深,还成不了大气候。”
“皇上不必心忧。”楚汜又道,“新皇登基,正是我朝用人之际。却不巧会试刚过,陛下,开恩科吧。”
“开恩科?”绍景眼前一亮,“你是说……”
“皇恩浩荡,天下举子必定感蒙天恩,奋发读书,以报朝廷。”楚汜最后恭敬道。
第5章
延昌元年冬,绍景力排众议,定于次年四月举恩科。
因康启皇帝驾崩之事本以为会耽搁的县,乡,省试非但没有取消,还加开了恩科,大绍的举子们个个满心欢喜,临近年底也未曾休息半日,刻苦读书去了。
而当朝权臣对此事却莫衷一是,不过都默契的保持了沉默。表面上沉默,但是不代表私底下就没有意见。荣国公府的门槛,就快被前来求见的客人们踏平了。
“老爷,京城巡按张成求见。”荣国府的老管家,李年凑到老荣国公的跟前递话。
“李年,传令下去,说荣国公病了,谁都不见。”荣国公却是一脸淡定的坐在太师椅上喝茶,连眼睛都没抬一下。
“这……老爷,这不太好吧。”李年有些为难道,“张大人来求了好几次了,这么搪塞……”
“李年,你跟着我多少年了,这点事都看不懂?”荣国公这才抬了眼瞧他,“小皇帝这是要发威了啊。”
“那老爷,咱们就这样闷声看着?”
荣国公把茶盏往桌子上一磕,却转言道:“咱们荣国府,爵位到熹儿身上,便只剩一个伯爵了。”
“可不是。”庞熹是荣国公的老来子,绍景生母的弟弟,年岁和绍景相差不多。虽然是个庶出,奈何庞家人丁稀薄,荣国公这一辈子,便只得了这一个儿子,宠爱非常。德顺皇后还在的时候,荣国公常常让发妻带着他去宫里,也算是给绍景做个玩伴。李年是看着庞熹长大的,心里便多了几分疼爱。
“我老了,眼下是还能撑几年,可是毕竟不长久了。你看看庞熹,是个掌大事的人?要想保我庞家上上下下的荣耀,还是得靠着陛下啊。”
“那当初何不立个……”李年自己也知道后面的话说出来便是大逆不道,自然的噤了声。
荣国公自是懂了他的意思,他本不是多话的人,奈何身边的老管家不开窍,忍不住多言了几句,“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是不是?拼死拼活的扶持个老虎上位?李年啊,你跟了我这么多年,糊涂啊!”
荣国公拍桌子道:“你当秦中海是吃干饭的?他一个劲的支持皇太孙走的不就是你那样的心思?!秦中海的野心太大了,他是要把持朝政啊!我庞振祥只求庞家世代富贵荣华,谋权篡位之事,那可是要受万人唾骂的啊!我这一只脚迈进棺材的老头跟自己的外孙抢天下,列祖列宗都得从坟里跳出来戳我的脊梁骨!这般简单的利害,懂不懂?!”
“是是是,老爷您说的是。”李年连忙颔首擦汗,为着自己起了那不该有的心思惭愧。
“只有皇上坐稳了皇位,咱们庞家才能长久下去。本家那些小辈,平日里那些个做法,我就当没看到。从今往后可不行了。晚上你把人都叫来,我要好好的敲打敲打。你亲自去请。”荣国公见老管家听了自己的话,口气也缓了许多,李年得了令跑出去传话了。半晌,荣国公冷哼一句:“秦中海不过如此。”
当日晚上,庞家的本家,嫁出去的姑娘带着外戚都回了荣国府。荣国公坐在主位上,身旁有侍女斟上热茶。晚辈们都是李年亲自去各自的府上叫来的,谁都不敢怠慢,急急忙忙的来了荣国府。荣国公却好像没什么要紧事一般,先下令开饭了。席上的各家各人都有着自己的心思,也搞不清荣国公什么事情,一顿饭吃的惴惴不安。
酒足饭饱了以后,荣国公仍然没开口,一大家子就陪着老人家在席上喝着茶。
“今儿把你们叫来——”半盏茶的工夫,荣国公才开口,席下坐着的晚辈一个个的耳朵立刻支楞了起来。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跟你们话话家常,这一大家子好久没坐在一起聚聚了。正好到年底了,几家互相走动走动,呵?”荣国公不紧不慢的说着,仿佛真的只是跟晚辈们闲唠家常。
席下的几家也拿不准荣国公的意思,都没有贸然的开口,一时间竟无人搭话,气氛好不尴尬。
“最近啊,我身体不太好,别家要是打听我的情况呢,就如实跟他们讲,不要遮遮掩掩的。年岁大了生病有什么稀奇的呢?”荣国公此话一出,席下不少旁系和外戚就开始冒黑线。您老人家身体好着呢您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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