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刘颐似乎想起什么,嘴角一勾,浅浅笑了,“你替我远远看他一眼便好。”
他这笑容僵在嘴角,渐渐胸腔没了起伏,还握在刘璞掌中的手,依然残留着些许稀薄的温热,也慢慢地冷下来,染上了一层僵灰色。
现下哪里还顾得上三哥的死活?刘璞把大哥的手妥当地掖回锦被下,心里叹了声气。且不论三哥的事定是谣传,是人家拿来断大哥命的;单论现在前狼后虎的情形,恐怕他今生是与三哥无缘相会了。
大哥,此番到九泉之下,再与三哥久别重逢、好好叙叙旧吧。
刘璞抹抹眼角,却不是因为流了泪:他从小就很少流泪。接生他的宫中老妇曾讲过,他出世那天,自打出了娘胎就开始嚎啕大哭,连着哭了整整一天,怎么安抚也止不住。后来从一位老道人口里知道,这叫做涤魂,这一哭是要哭尽一生眼泪的,剩下的便只有喜乐祥和了,是个吉兆。
刘璞虽不信这说法,但他少哭是真,也就随别人怎么说去。至此却落下了这么个毛病,一旦遇到旁人该哭的时候,他就习惯性地抹抹眼角,全当是自己也尽了这份礼,说是骗自己也罢、说是虚伪做作也罢,毕竟谁知世人眼泪的真假?无泪的不一定就是无情的。
他盯着榻上纸片般消瘦的人形,心里道了声“走好”,便径直绕出屏风,向着殿门走去。
逝者已矣,生者需存。
且看谁命最硬、能扛到最后罢。
作者有话要说:
这是原《幼帝》修改后的文章,尚未全部完成,贴出来是为了让关注这篇文的那几个小天使不要对我失望。谢谢大家的支持哦。
因为过几天要离开广州,去一个很少能连上网的地方,所以在这点存稿发完后,可能还要匿一段时间。希望大家多多包涵了。这段消失的时间,我不会间断写作的,怎么说的来着?正文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对吧?O(∩_∩)O~~
还有,我要说一点盗文的事情。如果是从后台抓取,我不难过。但是如果是看我文的小天使萌,你们转发出去的,那我真的就有些伤心了。我很高兴你们觉得我的文还不错,但如果想要推荐给别人的话,我希望你们能给他们链接、而不是直接全文复制黏贴。我写的也很辛苦,希望大家能稍稍尊重一下我的劳动成果。那些与此事无关的小天使,再次谢谢你们的支持。
祝看文愉快~^(* ̄(oo) ̄)^
第2章 燕归
凉意袭人。
刘璞迷迷糊糊地觉着有些凉,才醒转过来、张开了眼皮。细细一听,居然是下雨了。
雨势不小,落在地上如同一把碎珠入盘,叮咚有声。这阵仗都没把他吵醒,实在是因为近日累狠了。
他岂能不累?
诸多事情一下子砸到他脑门上,光是想对策也累人,更不必说还得耐着性子和这些个老神在在的太尉、那些个鸡毛蒜皮的大夫磨嘴皮子。他脾气不善,怒火攻心时虽然脸上还硬生生拗出点儿笑的意思,心里却早就磨起牙来,恨不得把这些人全扒拉到牢里住几年。
幸亏,这宫里还有个他可以舒舒服服陪着、不用提心吊胆万般提防的人:眼下怀中不就正有一个?
刘璞刚刚醒来,看着眼前的一片漆黑,就下意识地揽了把怀中的檀燕归。他这般举止是有因有的:燕归不喜暗,往常夜里也是要点着盏青铜灯才睡的安稳。夜里没了亮,燕归醒的很快,刘璞心道他怕黑,不忍戳穿、更不忍教他被吓着。
“不用。”檀燕归伸出一只手来,把起身要去点那盏灭了的灯的刘璞摁回榻上。天光晦暗,眼里看不真切,他这只原本打算要搭在刘璞肩上的手、却好巧不巧地摸错了地方。刘璞的胸膛赤着,被他这只凉凉的、柔软的手轻轻一按,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起来。
但心猿意马又如何?他还是得先替燕归把灯弄明。
刘璞伸手去点那铜灯,心里边思量着,听檀燕归那清醒的话音,怕是早就醒了。醒了也不知道唤他一声,不愿意唤他,自己去点也是好的啊。
想的这般容易,全然不知睡梦中搂着人家多紧,教人怎么抽得出身来?
火苗摇晃了几下,稳稳地立在了灯盏上。暖黄的烛光映着长乐宫这间不大的寝殿,仿佛连潮气都退了几分。
“冷么?我教他们……”刘璞这一离开床榻,才觉得身上冷,一抹臂膊,居然已经起了薄薄一层碎疙瘩。
檀燕归从锦被后边直起腰来,靠在身后软枕上冲他摇了摇头。这一摇头,竟是把刘璞恍得愣了一瞬。
檀燕归是个美男子,只要不是个瞎的,绝没有反驳这话的道理。
他眸子本来如凉空星子般极大极亮,因为现下微眯着眼睛,长睫便在眼上投下了一小片朦胧的阴影,显得有些困倦。这一点点的困倦,落在那样一张俊美的面容上,如同沾着些微露水的嫩柳。
就那么慵懒地、自如地生在如诗如画的苏堤边。
刘璞看得心动,躺回他身边,手下触着那滑腻腻的细肤,情难自禁地低头从燕归的双眸间顺着鼻梁直吻到鼻尖。檀燕归裹在锦被里,被他一团拥住,待他做的稍稍过分了些,才轻轻哼了句:“止!”
他只淡淡地说了这么一句,刘璞却从善如流地停了动作,只是依然抱着他腰不肯松开,恨恨地在他脖颈上啄了几下才肯罢休。
刘璞身量比檀燕归略高,从后边埋在他的肩上,着实把他抱了个满怀。
檀燕归在软枕上靠了半响,见肩上靠着的这人还不肯放开他,便用掌心拍拍刘璞的后脑,唤道:“到榻上睡罢。这样子不难受么?”
“不难受。”刘璞在他脖窝里闷闷答道,“困极了,反而越发睡不着。横竖明儿还得听他们絮叨,那会儿便是不困也得听瞌睡了。”
他这般说辞,檀燕归也不好再推离他。怕他着凉,便从两人之间揪出被脚,环着刘璞的脊背围好,若有所思地盯着怀中之人后脑垂下的一束青丝,出声问道:“我听闻,今日把永和宫中的宫人都杀了?”
“哪里就都杀了?这帮子人,一天到晚没事干么?越说越离谱,迟早拔了他们的舌头。”刘璞提起这事,忍不住磨牙。他话头一转,“你不信我?”
“信是信的。你这般做法,自然是有你的道理在。”檀燕归声音温和,在烛火摇晃中格外悦耳、舒服。“只是……”
“你倒猜猜,这其中道理几何?”刘璞突然调侃。
燕归的性子正直、又带了些与生俱来的清高习气,因此素来看不起争强好胜、阴谋权诈,也正是为了这个原因,他才非要离了刘璞,去做什么兰台属官。相较宫中的尔虞我诈,还是书册里的世道更安稳些。
“他们大约是旁人安□□永和宫的细作?”檀燕归猜道。书中自有天地可观,他见过前朝风云的记载,对那些个争权夺势的手段也略有耳闻。他这么说着,看刘璞赞同地点了点头,思忖再三,又补了一句:“但细作也只有那几人而已,为此事将永和宫的宫人都牵连了,岂不是让人说你忠奸不辨?”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说。”刘璞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杀了几个人而已,其他都是谣传。我在你心里边,就这么暴虐无道?”
唔。
檀燕归垂下眼睛,浅浅一笑,神色莫名。这笑一闪而过,未能落入刘璞的眼睛,他只是搂着燕归往榻上一倒,轻声道:“你乏了么?睡吧。”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些破晓的征兆。
周铮被长寿宫派来的姑姑催急了,看天边远远地现了一线橘色的光芒,便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撑起帘子,探头看皇帝醒了没。
刘璞闭着眼,尚未入眠,被珠帘上玉珠相击的声音一激,从脑后摸出软枕,朝着门边扔了过去。软枕在半空里划了一道弧,正巧砸在周铮那本就不甚挺拔的鼻梁上。周常侍陪着笑,轻声问了句:“陛下?”
刘璞不理他,在榻上躺了片刻,终于慢慢起身,把怀中那人轻轻放平、掖好被子。晕晕乎乎地站起来,伸直了双臂让宫人伺候着更衣。
“陛下,”周铮揣摩着皇帝心情,见缝插针地告状:“外边长寿宫来的人还在等着回话儿呢,仆该怎么对付?要来的是旁人也还好说,轻轻松松就打发了。但这回是太后身边的大长秋,实在是难缠……”
皇帝怒极反笑:他在外人面前撒不了气,难道还不能对着周铮骂几句真言?
“太后有何事需要劳烦吾这个无用皇帝?”
“大约就是昨日永和宫的事情。”周铮答道,“若是全杀了也就没什么把柄,只是现下只杀了他们的人,可不就是打草惊蛇了么?”
“还怕打草惊蛇?”刘璞嗤笑一声,“吾与他们不睦,有何需要隐藏的?也该叫他们知道,从此知道什么叫忌惮。”
唉。周铮心里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了。他在宫中这许多年,极明白“藏锋”的道理,也明白恪王初逝,正是皇帝最难熬的时候。可惜他身为内官,绝没有干涉朝政的道理,他插不进手去,也不是那个该插手的人。
现下太后和程家紧紧相逼,昨日就恪王葬仪一事已经吵到了明面上,今日不知又是怎样的一番暗藏机锋。就怕他们拿永和宫杀人殉葬的事情做花样,来个恶人先告状,逼皇帝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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