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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珰 番外完结 (童子)


廖吉祥摇了摇头,谢一鹭笑起来:“我也不怕,”他突然抓他的手,毫不手软地捏着,“走啊,去拜佛。”
他们一起迈进雨帘,廖吉祥瞪着他握自己的手,因为慌乱还是什么,往回抽了一下,谢一鹭没让,把他抓得更紧,像个狂妄的登徒子。
寺庙就在村店前头,不到一里路,从溪对岸看是高大的佛刹,走近了,才发现不过是座荒芜的野寺,寺门口横七竖八倒着许多碎石,该是石塔、石牌坊一类,被老百姓擅自砸开拿去盖屋了。
“罪过!”廖吉祥感慨,谢一鹭偷偷打量他,那眼里的虔诚像是真的,想起上次他在折钵禅寺盛大的供奉,谢一鹭讨好地问:“进去看看?”
廖吉祥很意外,想都不想就摇头:“我过不去。”
他指的是满地的碎石,他的腿吃不消。
谢一鹭立刻朝他半蹲下去,两手往后揽,要背他的意思。
“干什么,”廖吉祥没来由地惶恐,惶恐中还带着点怒意,“你起来!”
谢一鹭干脆贴近他,把他往身上拉:“快点,让人看见。”
可能是半推半就,也可能出于对野寺的兴趣,廖吉祥颤巍巍爬上他的背,一片比自己宽阔得多的脊梁,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生机盎然冒着热气儿。
谢一鹭托他的腿,背好了掂一掂,真的像看起来那样,他轻得鸿毛一样。
廖吉祥不喜欢他掂货一样地掂自己,小声责怪了一句:“要背就背好了。”这么说着,他踏踏实实趴伏下来,两臂柔柔环住了谢一鹭的脖子。
奶香、檀香,也许还有其他叫不出的香味,谢一鹭觉得惬意极了,乃至他把廖吉祥在半塌的佛殿上放下来、看他跪在铺满了灰泥的碎石板上念经时,仍觉得脑子里乱糟糟的,恍惚得发麻。
从野寺出来,谢一鹭四处张望,想看看还有哪里可以去,他不想就这么回去,丝丝拉拉地舍不得。
廖吉祥却在后头不动弹,老半天,叫了他一声:“春锄。”
谢一鹭回头,看他局促地抿着唇,嗫嚅着:“我要解手。”
解吧,谢一鹭给他指着前边不远一棵大树,他却难堪地转过身,往荒草丛去了。
谢一鹭奇怪地看着他,又觉得这么看着不好,想看不敢看的当口,廖吉祥居然在草丛中蹲下了。
谢一鹭脑子里“嘶啦”一响,像扯坏了上好的丝绸,发着懵,他死死盯着那片蒿草,看廖吉祥好像拿什么东西擦了擦下面,理着衫子站起来。
宦官是白身人,谢一鹭听人说过,有全白和半白两种,半白是只割掉卵蛋,而全白……他捂住胸口,那里像有无数根针在扎,细细密密的,疼得他晕眩。
廖吉祥向他走来,垂着颈,手里有一块白丝绸帕子,像是怕他看见,匆匆丢在地上。谢一鹭尽量表现得自然,什么都没看见一样,笑着说:“累吗,我看前边那片……”
“我想洗手。”廖吉祥不抬头。
这像个命令,谢一鹭立刻往溪水那边去,这一片地势高,溪流在一小截土坎下头,廖吉祥下不去。
谢一鹭替他下去,随便找一片大叶子,揪下来盛上水,托着往回走,廖吉祥看他回来,不知道是怕什么,连连往后退,谢一鹭小心地问:“怎么了?”
廖吉祥不说话,就是不让他靠近,谢一鹭把叶子擎给他:“水,洗手。”
那些水淋淋漓漓,用不了多久就会洒光,廖吉祥不得不勉强靠近,用两手掬起来,这时,谢一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尿骚味。
他只同情地看了廖吉祥一眼,只一眼,廖吉祥就受不了了,手受了惊似地往回缩,被谢一鹭眼疾手快抓住,那一捧水全打翻在地上。
四只手,湿漉漉握在一起,那些手指,滑溜溜彼此摩擦,廖吉祥几次抽手,谢一鹭都不放,边抓着边虚伪地说:“洗、洗干净……”
廖吉祥一使劲把手抽出来,惊诧且警惕地看着他,谢一鹭也觉得自己不堪,欲盖弥彰地解释:“我想帮你……”
“我要回去。”廖吉祥坚决地说。
(6)内操:明代宫中披甲操练的宦官组织。

第17章

阮钿大咧咧坐在人家的堂上,屋子的主人敢怒不敢言地站在下首,他姓闻,是咏社一个不知名的小角色,阮钿很瞧不起地看着他:“你们咏社不都是硬骨头吗,”他嗤笑,“怎么这就吓破胆了?”
那人不出声,阮钿朝自己的手下挥挥手:“来吧,把他窝藏要犯的事说一遍。”
三四个所谓的“证人”先后上来,看打扮是小商贩,其实都是阮钿雇来的流氓,说来说去就是一个意思:他们亲眼看见去年在南城犯下十三口人命案的逃犯,昨天夤夜进了姓闻的家门,这是藏匿人犯,与人犯同罪。
“交人吧,”阮钿很不客气地指着他,“交不出来,你就跟我们走。”
姓闻的太了解宦官的伎俩:“多少,”他直接问,“多了我拿不出来。”
“一千两,”阮钿无赖地笑,“这么大的罪,要少了对不住你。”
之后会是漫长的讨价还价,姓闻的显然不想和他周旋:“实实在在的,多少。”
阮钿看他是个明白人,也很干脆:“一百两,现银。”
姓闻的跟家人比个手势,家人立刻去取了,阮钿恨恨地喊一句:“等着!”他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口口声声说宦官害人,我看你们读书的才是黑了心,一百两银子说拿就拿,你嚼了多少老百姓的骨头!”
姓闻的瞪着他,阮钿反倒嘿嘿笑了:“一百两太少,你再给我买一百匹马来,这个月底就要!”
银子很快到手,阮钿迈着阔步离开姓闻的家,出来便分了几两给底下人,剩下要全揣到怀里,被阿留拦住,忽闪着大眼睛朝他伸手。
“你要钱干啥,”阮钿没当回事,阿留从不管他要钱,这回却很执拗,拉着他不放,“你这孩子怎么……”他像个哥哥似地絮叨,忽然明白了,“要给过小拙?”
阿留赧赧的,吸了吸鼻子。
阮钿的脸拧起来:“好的你不学,偏跟我学养婊子,”他愁眉苦脸的,“我让那娘们儿榨成什么样了你没看见?”
阿留才不管他说什么,伸着手就是要,阮钿苦口婆心劝他:“可别做梦了,你能养得起他?”说着,却把银子掏出来,“他那样的能跟你?”分出五十两,在手里掂了掂,“这点钱都不够摸他把手的,”想了想,干脆把银袋子全给他,“傻蛋!”
阿留拿着钱,很乖地冲他笑,看他这样子,阮钿又是高兴又是心疼的,狠狠撸了把他的小猫脸:“得啦,反正这帮贪官的钱,不花白不花!”
边走,他边愤愤地骂:“咏社这帮狗东西,说是对付宦官,却不敢冲我们来,他娘的就会作践老百姓!”
说罢他一回头,身后熙熙攘攘一条长街,阿留早跑没影了,愣了愣,他无奈地笑笑:“没良心的!
阿留靠着一株大桑树,胸口好像揣着什么,鼓囊囊的,他左手抓一把小石子,一颗一颗往对面二楼的窗棂上投,投了不知道多少,窗子霍地从里面推开,一张稚嫩的芙蓉脸出现在窗口。
阿留立刻站直了,痴痴看着他。
“你有完没完!”过小拙居高临下,眼风刀子似地往下撂,“天天这么闹腾,还不给钱,当老子好欺负!”
他这么说,阿留却不生气,笑嘻嘻从怀里掏出一个热纸包,是小林家店的酥饼和薄脆,过小拙看见了,脸色好了些,叫来童子,大声说给下面听:“小环,去,取上来!”
阿留听见,一把将纸包掷在地上,抬脚踩了个粉碎。
过小拙在楼上看着,气坏了:“你个小哑巴,作什么死!”说着,他从楼上“噔噔噔”跑下来,冲到阿留跟前,使劲儿推了他两下。
阿留愿意让他推,抿着嘴,很高兴,过小拙该是刚起身,没梳头也没擦粉,乌溜溜的长头发垂在腰上,衣裳也是,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孩子气,阿留露骨地看,看得过小拙瞪着他骂“小混账”,他才从腰上解下那袋银子,亮出来给他看。
“哪儿来的,”过小拙不推了,“偷的?讹的?”
阿留去抓他的手,被过小拙搡开:“干什么!”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这点银子还想摸老子的手?”
阿留没摸着,把空着的手心在袍子上蹭蹭,过小拙看他那个寒酸样,趾高气昂地嘲笑:“每次来不是花儿就是草儿,好不容易带银子了,区区几十两还当个宝儿!”
阿留低下头,过小拙抱着膀子质问他:“说,你想干什么?”
阿留不跟他扯谎,指了指旁边一条小巷子,过小拙顺着他的手看过去,瞠目结舌的:“我的天老爷,你个小太监,肠子还挺花花!”
阿留羞红了脸,把两个大拇指对到一起,只微微碰了碰,过小拙便像受了莫大的侮辱似的,拽着他的袖子,非把他往那条小巷里拉:“走,你不是要亲嘴么,今天不亲还不行了!”
路两旁的人都在看,阿留明明比他高半个头,却像个姑娘似地被他拽进去,巷子很黑,黑得阿留看不清过小拙的脸,只感觉抓着自己的人热乎乎的,一阵一阵地喷热气儿:“亲哪,你亲!”过小拙凑近来,贴着他的耳根说,“你敢亲,我就叫郑铣砍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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