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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娑人间 番外完结 (边想)


宣了人进来,就见一小太监连滚带爬扑到我面前。
我心一下子提了起来,想着该不会是段涅那边出了什么事。
没想到小太监却说,赵氏在行刑时,本该一尸两命,不知怎么竟产下一名男婴。
“哐当”,碗脱力坠落,摔破一个口子,滚着圈在地上慢悠悠发出响动,更添了这死一般寂静中的诡异感。

第7章

段樱这件事,我并不想弄出大动静,毕竟没什么光彩的。
我想着等到日子差不多了,就对外宣称赵氏生产时血崩不治,母子均亡,把这事盖过去。但偏偏天不遂人愿,老天爷也不帮我,赵氏在行绞刑时,竟提前生出来个男婴。
我的第一个孩子,也是第一个皇子。
我让刘公公去料理此事,等待期间一直心绪难宁,待他回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相问。
还好他有副玲珑心窍,主动便将所有托出。
“赵氏未足月生产,孩子十分孱弱,比正常婴孩小了不少,才五斤多一点,也不知能否活过满月。”
这实在是个烫手山芋。
若他就那样跟着段樱死了,未尝不是件对大家都好的事,可他现在偏偏活了下来,虽有随时夭折的危险,但确确实实活下来了,再下令处死他,我便无论如何下不了口。
我疲惫地扶着额:“不要声张,暂时将他安置在……”我卡壳,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置他,随手一挥,“你看着办吧,若他足月后没死再来问我,死了就和……赵氏一起埋了。”
刘公公脑袋压得更低:“是。”
那晚,脖子上的伤口翻来覆去的疼,更是整晚噩梦连连,一会儿做到段棋,一会儿做到段樱,一会儿又做到我父皇。
做到我父皇的时候,最是逼真。他胸口插着把剑,倒在地上,血流了一地,向我伸出手,似乎是让我救他,满脸痛苦,而我就那样漠然望着他,脚步不曾挪移一分,眼睁睁看着他咽气。
最后是智深,他在我父皇咽气时突然出现,犹如天降罗刹,紫青色的脸皮,脖子上一条细细的血线,像来讨债的。
他一把抽离我父皇胸前的长剑,滚烫的血立马飙射而出,溅了他满身满脸,也溅了我满身满脸。
父皇死不瞑目,他的眼睛一直瞪着我,以一种扭曲的姿势尾随着我,仿佛在控诉我对他的见死不救。
我心如擂鼓,呼吸急促,被恐惧充斥全身。
“我是他的狗,你又是什么?他养的白眼狼?”
我僵硬地抬头,发现智深手里提着滴血的长剑,正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我。
目光鄙夷而憎恶,正如我对他情绪的投射。
他看不起我,我也看不起他。
这个男人,一辈子都在追逐兰妃的幻影,兰妃死了,他就把这种无望的感情寄托到她的儿子身上。
“你连自己要什么都分不清,有什么资格和我挣、和我比?”我强撑着对他冷笑,“况且活到最后的是我,是我!你不若乖乖去死,少作些妖吧!”
智深严格说来并非我所杀,我打着捉拿刺客的旗号闯进宫中,到时我父王其实早已死了,智深就候在他的尸体旁,不逃不躲,像早已预料到我的到来。
他以为是段涅要他死,也不反抗,大笑着说自己大仇得报,可以下去找兰妃了,说完就抹了脖子。
呸,他也不想想兰妃要知道他把她儿子当替身能不能饶他!
自以为情圣,其实禽兽不如。
智深摆出一脸哭相,举剑指向我,眼里留下血泪:“你又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得不到的,你也不要想得到。我在阴曹地府等着你,段姽!”说罢那剑就朝我刺来。
我猛地惊醒,冷汗浃背,头疼欲裂。
“什么时辰了?”我问守夜的宫人。
“回陛下,刚过丑时。”
再睡不着,我干脆披衣而起。宫人见我起来了,利索地点燃了屋内的烛台。
走至窗边,只见一轮玉蟾独挂中天,冷白的月光下庭中景色显得格外凄清。
那一晚也是这样的月色……
我听闻段涅病了,便心急着想去见他,但那已经很晚了,我不愿惊动他,便没叫人通报,直直地往他寝殿去了。
这种事情我以前没少做,并不怕他怪罪。
我知道他一定是在寝殿中的,他从不在阿骨娜那里过夜,但我没想到除了他还有别人,而且这别人还是智深。
殿外守着的侍从见了我一脸难色,说殿下正在见客,不让打扰,但最终还是不敢拦我。
我以为段涅和别人在谈什么要紧事,想吓段涅一吓,便悄悄推开门进去了。
我放轻呼吸,放缓脚步,蹑手蹑脚往内室而去。见到跪在地上的智深时,整个人一愣,忙退半步用垂帘挡住了身形。
智深跟前摆着一盆水,水中是一双青白的足,就算浸在热气氤氲的热水里也不见丝毫血色,仿若冷玉雕成。
那是段涅的脚。
智深轻柔地将水淋在段涅的足踝上,替他按摩,满眼如珠似宝,不像洗脚,倒像是朝圣。
而段涅正一只手撑着额头,手肘支在扶手上闭目小歇,脸上病气森森,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到来。
那时候我也不过一个孩子,却已经凭直觉感到了这一幕的古怪与违和。
不会有哪个门客用那样的眼神看待自己的主上,也不会有哪个门客觉察到主上的弟弟来了,还将这暧昧而不可告人的情景故意呈现给对方看。
没错,智深就是故意的。
那时候我以为自己来去无踪没人知晓,将自己隐藏的很好。但后来大了想想,我能撞破他那龌龊的绮念,绝对是他故意为之,不然以他的武功,如何能察觉不到我的靠近?
我便是从那时候开始想要他死的。
他是什么时候,我就不知道了。

第8章

段樱的事对我打击颇大,那之后我便有些难以入眠,更糟糕的是,我发现自己不行了。
我不行了,对女人不行了,那一根东西成了摆设,怎么也没了动静。
初始我还不信,觉得只是身体疲乏的关系,过几日便可痊愈。可那之后一个月,无论怎么尝试,换过多少温香软玉,死寂还是死寂,无声终是无声。
我按下心间惶急,命刘公公宣了太医。
太医还当我是脖子上的伤出了什么状况,跑来时一头热汗,满脸红霞,待听完我的病症,脸色又急遽转白,抖若筛糠。
这等事关男人尊严的隐秘,治好了皆大欢喜,若治不好……
“寡人非嗜杀暴君,爱卿大可放心医治。”
得我这一句话,对方才如蒙大赦,转悲为喜。
为我诊过脉后,太医拈须沉吟盏茶时间,额上方才拭去的汗珠复又卷土重来,只是这次是冷汗。
我心头一坠,知道不是好事。
果然,他下一瞬便跪倒称罪,说自己无能,我脉象不浮不沉、和缓有力,他并未珍出有何问题。
也就是说,我没毛病。
身体没毛病,那就是心病了。
其实这结果我早有预料,但仍是觉得浑身泛冷。
脑海里闪现段涅沉静疏离的面孔,那透着讥诮的目光犹如两道利箭,在我心上反复戳刺,终至百孔千疮。
段涅!
段涅!!
瞬间涌起滔天恨意,我一把将桌几上的事物扫落,一时香炉茶盏,脉枕笔墨,叮铃哐啷坠了满地。
刘公公与太医大气不敢喘,跪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过了片刻,我让他们起来。
“你做得很好。”我对那太医道,“闭牢嘴巴,可保平安。”说罢一抬手,刘公公便将那太医请了出去。
坐于空旷殿内,观满地残骸,我闭了闭眼,心中逐渐产生一抹疯狂的念头。
几日之后,我又去见了段涅。
自上次不欢而散,我已整整一个月没见过他。虽每隔几日便会有凤梧宫的密报呈予我,但和亲眼所见到底两样。
春寒料峭,段涅内里一件玄色常服,外披绛色白鹤纹的披风,就这么立于院中,仰首注视着一树粉白杏花。我甫入凤梧,见如此,不自觉呼吸一滞,停下脚步。
便在此时,微风拂过,杏雨簌簌,迷了人眼,当真是“一天风露,杏花如雪”。
然面对如此美景,段涅看上去也并没有几分惊叹,不多时便收回了视线。这不经意间,便将遥遥伫立的我纳入眼底。
他面无表情,我不退不进,两人互不相让,可谓气氛古怪。
最终,段涅眉间一蹙,偏头以拳抵唇咳嗽起来,结束了这场无声的对峙。他高大颀长的身形在这漫天花雨中犹如一叶无依无靠的凄艳红萍,摇摆不定,瞧着竟有几分惹人心疼。
“都看着做什么?还不快扶凤王进屋?”我扬声呵斥左右宫人。
众人诚惶诚恐上前,段涅却摆手示意不用人扶,自己转身进了室内。
他对我从无敬意,更不曾跪拜叩谢过我,但我却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压着怒火,我随他之后进了温暖的室内。
阳春三月,我的殿内早就撤了炭火,他这边却一时离不开。
段涅的手一直都很冷,在我记忆中似乎从来没有温暖过。我倒是自小不畏严寒,反而畏热,连体温都要比常人高出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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