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芸噎了下,只得读了一遍,又将它用通俗的市井话儿给篱二讲出来。
篱二一听,拍桌怒起道:“好小子,他竟然多加了几个字,这意思就反了!变成俺借他的了。这混球!俺找他去!”
夏芸忙去拉他,道:“莫急!你现在光天化日的跑去人家里闹事,是还想挨板子不成么。”
篱二点点头,从善如流道:“也是,我晚上去。”
夏芸:“……”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夏芸劝道:“你少生事为好,别去惹麻烦。”
篱二梗了梗脖子,明显没听进去。
旁边的苏若水拿起文约看了看,道:“篱兄,你就没好好看过再收下么。”
篱二道:“他写的文绉绉的,俺看不大懂,让帐房先生给俺看了遍就收下了,谁成想他敢背地里动手脚!奶奶个熊的!太岁头上敢动土了,非叫他一顿好打!”说完“嘶——”的一声歪了歪身子。
苏若水见状偷偷笑了下,转而正经道:“你和芸儿是邻居,也不拿来叫他给你看看!”
篱二嘀咕道:“谁成想能有这事儿呢!”
说话间,夏芸端了杯香茶给他,三人闲话。
苏若水手里拿着个榛子吃着,瞥了眼篱二屁股,道:“可上药了?”
篱二狠狠道:“俺在衙门稀里糊涂就挨了顿板子,回来就找芸儿给俺看这劳什子,哪儿顾得上呢。”
苏若水笑道:“那你可得赶紧回去上药了,晚上才有气力揍那猴崽子。”
夏芸推他,“就你会多事挑唆人。以后注意就好了,何必多生事端。”
苏若水挑眉道:“就你是个和事佬,好相与,你喜欢做好事,还不如帮篱兄弟把屁股的药上了是正经。”
夏芸脸微红的狠狠掐了他一把,“你个撕烂了嘴的,狗嘴里吐不出象牙!”苏若水是知道自己是个断袖的,还存心调侃他。
看着眼前这个八尺高的汉子,想象自己给他涂药的情景,那画面,还真是怎么都美好不起来。
苏若水见夏芸的神情觉着有趣,便故意捉弄不放过他,接着道:“都是男人,你脸红个什么劲儿……”
夏芸已是恨的牙痒痒儿,我就是对男人有感觉怎么了啊混蛋!有完没完!后悔当时年少无知、交友不慎,更不该将这事儿告诉这老不正经的混球,成了把柄,让他时时调侃自己!
两人正闹着,这边篱二突然“蹭”的站起来,脸上带着几抹无人察觉的可疑的红晕,道:“那俺先回去了!”起身便要走。
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哐当”一声巨响又被踢开了。门扇架子颤颤巍巍的摇晃着,显得弱不禁风,此间冲进来一个十七八岁的红衣姑娘。
夏芸默默的抹了把脸,很是心疼的看了眼自家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红衣姑娘一声娇喝:“苏若水,你给我出来!”
夏芸见状,心下明了,顿时毫不留情的将身后的苏若水一把揪出来推上前去。
红衣姑娘顺势一把揪住了苏若水的耳朵,骂道:“说好了今日陪我去寺庙烧香还愿的,你倒是躲在这儿偷懒!”
苏若水“嗳呦”的叫了声,还没从被好兄弟出卖的形势里缓过来,便被揪着耳朵一路拐着出门去了。
看着这一红一白渐远的身影,夏芸终于掌不住哈哈大笑了出来,真是报应!恶人自有恶人磨。
叫你调侃我,故意拿我取乐!
说来这红衣姑娘与苏若水也是一段孽缘。
往日苏若水也就是个普通的秀才,虽然生的玉树临风,却不思上进。平日里闲着没事就好逛逛青楼,还有个不可言说的癖好,说来很为人所不齿——爱偷看女人洗澡。
不是冤家不聚头。那日恰巧张府家的三小姐张芊女扮男装去了青楼玩,老鸨虽然一眼就看出来这是位小姐,但见她出手阔绰,便很有眼力劲儿的给她安排了一间上好的厢房和几个貌美的姑娘。
青楼姑娘火辣热情,将几大杯酒全倒在了张芊身上,一番玩闹后,张芊嫌累了,将她们打发了出去,自己起身去沐浴。
其后的事情可想而知……
衣服刚脱完时,挂衣服的屏风不知为何轰然倒了,便看到苏若水直直的站在屏风后面……当时张芊尖叫了一声,随手套了件衣服在身上,便一把揪住了脚底抹油的男子,抓住就是一顿好打。
张芊本就是会武功的,苏若水自知理亏又不敢还手,直被揍得鼻青脸肿,口吐白沫,后来有人听到动静急急闯进来,便只看到苏若水直挺挺的躺在地上。
据说当时苏公子是被人从青楼抬回家的,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期间夏芸还去看过他几次。
两人关系甚好,无话不说,苏若水又是个憋不住事儿的,不久便合盘拖出告诉夏芸了,所以这桩公案他是最清楚不过的。
只是后来也不知道这张小姐看上苏若水什么了,时时来缠着他,闹得苏若水常常躲她,躲不过时因自己心中有愧便只得顺着她,便成了现在这幅纠缠不清的形势了。
见篱二正看着自己,眼中带着疑惑,夏芸思绪才飘回来,这些秘事他自然是不能透露出去的。只干咳一声道:“无妨,你先回去吧。”面色微红的补了句:“伤要紧。”
篱二点点头方去了。
天色薄暮,晚间夏母知道篱二的事后,又嘱咐夏芸带了瓶伤药给他送去。进门才知道篱二不在,便将药给了篱裳,自己回来了。
闹了这一日,夏芸也倦了,给毛团放了碗肉末方睡下了。
皓月弯弯,一宿无话。
次日一早,便听到红狐狸巷里传出消息:岳擅昨晚在家被人打了。
听到消息后,夏芸瞥了眼邻家台阶,心内了然,这个莽汉,还真去了,但愿没给人留下尾巴,不然揪住了又少不得一场麻烦。
后来陆续过了半月,幸而也都风平浪静,没有查出什么来苗头,岳家的白挨了一顿打。
这些都是后话,于夏芸而言,最踏实的还是自己的钱包渐渐鼓胀起来了。
自他不再一味读死书背文章,而开始着手生计后,便常常去各大宅院里走动卖画,手里银子也越发多起来,也增长了不少见识,日子过的很闲适。
篱二自从上次的事后,时不时的请夏芸过去帮他看放账的文约。
夏母因念着篱二对自己儿子的救命之恩,时时接他姐弟二人过来吃饭送礼,篱裳也会回宴,两家一来二去,便熟络了起来。
夏母时时称赞篱裳识大体,还四处张罗着要给她成就一桩姻缘,篱裳感激不尽,关系融洽的很。
这一日,夏芸刚送完了司徒老爷家的画儿回家待着,便听到有叩门声,没轻没重的,打开房门一看,果然是篱二。
见到夏芸,篱二手一扬,将手里一包东西递给了他,道:“这是绿豆糕,俺姐做的,叫给你拿点儿。”
夏芸也不客气的收下了,馋嘴的当即打开吃了一块,果然香香甜甜的,还放了薄荷在里面,吃起来凉凉的,很是爽口,随即又美滋滋的吃了一块。见篱二手中还抱着个黑匣子,便问道:“你那盒子里装的是啥?”
粗汉子面色微红,招手要他过去。打开一看,夏芸不由得愣了下,是满满一匣子书和散纸文约。
篱二几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俺想着天天麻烦你给俺看文约也不是个事儿,但除了你,俺又找不出个这么实在的人,昨儿个和俺姐商量着买了些书,不如你将这看文约的本事教与俺,才是长久,日后也可少叨扰你些。”
夏芸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着眼前的大高个,目光带着几分琢磨,心内却想着:还真是人不可貌相,这糙汉子竟何时也懂得了“受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的道理了?!不容小觑啊。
兄台,有前途!
☆、情逛小倌楼
说来篱二也识字的。
但奈何那些文人要想从手中写出一纸借契文约,须得先九转十八弯绕一回,再进入正题,末了还装腔作势的加点无病呻yin之词方罢。
委婉含蓄的不能再含蓄,对此夏芸是深知的,毕竟他这些年学的就是那劳什子。
篱二虽然自幼学了几个字,但却从未正经上过什么学,读过什么书,因此一遇到这种文绉绉的东西就犯难了。
幸而他天资不错,上手的速度都让夏芸微微侧目。
一晃两月光景已过,自从那日夏芸答应做他师傅后,篱二每日一从衙门回来,第一件事便是跑到夏芸家学文,很是勤快,还一脸乐呵呵的傻笑。
夏芸也教的尽兴,因为徒弟不笨,他也教的省心遂力。于是每日竟还有些期盼他快些过来学文,顺便也有个人好说说话儿。
见到来人,小秀才清俊的脸上一喜,眉眼一弯,漾开了点点波光。
随即手上被搁了一个纸袋子,夏芸见了嘟嘟嘴,似有几分抱怨道:“姐姐又做绿豆糕了?该不会是把家里的绿豆全给我做糕子吃了吧,这两个月来,时不时叫你送,我吃的牙都要掉了。以后你师傅我恐怕都要被喂成个大绿豆糕了。”
篱二听了,哈哈一笑,道:“都八月了!这是桂花糕。有吃的你还不乐意,俺姐手艺可不是人人都能想的到,可知足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