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义这样的人,这种好东西哪儿舍得自己用,自然是想把它换成大把的银子才甘心。
可无奈他这种小店哪里有什么识货的客人来呢,就是有,也不过是像夏芸这样的穷秀才,难买的起。于是,卖也不是,自己留着用更不是,搁着又怕坏掉。日思夜想的,寝食难安。
今日夏芸提出要买,又似乎有钱的样子。他自然是乐得浑身得劲儿,一心想着多换点银子,便狮子大开口的要价。
幸而夏芸当日留了心眼儿,没对他说起这布究竟价值几何,纵是他信口开河,也在他一番周旋下,折价贱卖给了他。
夏芸抱着两匹布头也不回的出了店门。吴义咬着手里的大雪花银,称了又称,足足十两,心里美滋滋的,一心觉得赚了,既解决了个烫手山芋,又乐得赚了白花花的银子。却不知自己不过鼠目寸光,同等的物件儿落到了聪明人手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大作用。
夏芸又去揽玉阁买了些精致首饰,用小锦盒装好,一路带回家去了。
夏母见了,虽然说儿子太大胆莽撞,竟这么大把使银子,却也没阻拦,反而多教给了夏芸许多话儿,让他在夏府能应对的开。
第二日,夏芸便去了夏府。
府里小厮也都是些见风使舵的,夏芸深知其中道理,自己没半个人帮靠,少不得将几串钱打发出去,才得以被小厮领进了内院。
一进院,事情便容易多了,里面的人大都是常办事的管家奴才,对红狐巷的夏公子还是知道点的,毕竟每年给夏芸家送的接济银子他们可是暗中克扣了不少。
小厮将他领进了一家别院,是个管家的屋子,榻上坐了个中年男人,皮肤有些黑。
小厮将一番原委和他说了,那管家一听,夏芸也算是个沾边儿的主子,忙站起来恭敬道:“哥儿来的正是时候,此间大奶奶才刚用了早饭,事不多,有空和您说话,您在这儿等着,我先去和大奶奶那边的人通报一声。”
夏芸忙点头应下,道:“有劳了。”
那管家便要一个俊俏的小丫头去大奶奶那里通报了。
转而又坐下,打量了夏芸一番赞道:“哥儿如今竟生的这么好了!”黝黑的脸上神情甚是亲热,带着几分谄媚。
又几分唏嘘的说了些夏老爷在世的种种,还掺杂了许多自己的事情,只盼着他能记着自己。夏芸恭谨又不失风度的一一应着。
闲话了一番,小丫头回来通报:“二奶奶传夏公子过去。”
夏芸忙站起身,整了整衣衫,匆匆的和管家过去。毕竟是来混差使的,马虎不得!
一进屋,便见到锦褥藤塌上坐了个年轻媳妇儿,遍身绮罗,打扮的珠光宝气、花枝招展的,一旁的下人毕恭毕敬的站在一旁服侍。便知是大奶奶若慧。
夏芸很是上道儿,忙毕恭毕敬端端正正的请安。
若慧已知情况,见是本家亲戚,遂满脸是笑的将他搀了起来。心里也几分猜到来意,却不挑破,只问他些家常话儿,怎么肯过府来了云云。
夏芸低头诚恳答道:“本是早该来孝敬舅舅婶婶们的,只是一来又没个由头,二来,家道寒微,实在走动不起罢了。”
若慧听他这话是真情真意,念他年幼丧父,着实可怜,又生的极好,便安慰道:“我们这原也不是难等嫌贫爱富的人家,你如何来不得。”
夏芸笑道:“婶婶是知书识礼的通达人,不计较这些,自然无妨。只是侄儿平白受了府里几十年的恩惠,如今若还时时叨扰,不说下人见了笑话,晚辈自己心里也过不去,哪里还敢来呢。”
☆、报之以琼瑶
若慧见他说话知冷知热的,几分喜欢,又念着他是亲戚,遂道:“好孩子,难为你想着这些,到底是我夏家的孩子,知道礼节分寸的,只是以后莫要如此生分了,还要多走动才是。”
夏芸听着这话分明是对自己满意,便赶紧接着道:“晚辈谨遵婶婶玉言,不敢违背,日后定会多来的。只今日略备了些寒微物件儿,以表寸心,还望婶婶莫要嫌弃,肯怜惜收下才是疼侄子。”
一时小厮捧着呈了上来,若慧一见,眼镜不由得亮了下,脸上笑意有了七分真了。
若说这些首饰虽然精致昂贵,但她也用的起,无甚稀罕。只是这两匹软烟罗当真是难得的。
就是整个夏府也没有的,只有金陵皇城里才有一匹半匹的。一时喜不自胜,又嗔怪道:“这么好的东西,也不给你娘留着,倒是给我送来,可知不是个孝顺的孩子。”
夏芸忙几分惶恐道:“晚辈冤枉,只因家母说自己年纪大了,不适合这样的物件儿,太过艳丽,这些东西只那些年轻貌美的姑娘小姐们才配使呢,我想着,婶婶这样的风华,世间少有,自然是配的上的,才敢送了来,方不辜负母亲的心意。”
世间哪儿有女人不喜欢别人夸自己美的,又得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极高兴的。若慧掩嘴笑道:“油嘴滑舌的,罢了,我也不追究了,横竖是你们娘俩的账,我只贪便宜收着便罢了。”
夏芸拱手恭谨道:“这是婶婶肯疼侄儿,给侄儿脸。”
若慧听了眉梢扬起,很是喜欢。一开始还想穷苦人家孩子没见过世面,必定是块笨木头,没想到这样伶俐,知道进退,怪道的讨人喜欢。
今日既然知道他的来意,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他又是个伶俐孩子,看这几番话儿,似比府内的孩子还要懂事三分,值得任用,又送了这些自己喜欢的东西来,此番心内已经定下了。
只是初次见面,夏芸又送了礼。若是现在就挑破了,赏他差事,下人见了,还不得暗地里嚼舌根说自己贪图东西。
所以也不挑破,先只和他说了许多闲话儿,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夏芸方告辞退了出来。
回到家中,将若慧赏的一串佛珠并些首饰交给了母亲,又细细的将形景与母亲说了,看那样子事情已经有□□分是定下了,夏母喜的眉眼俱笑,夸他出息。
果然,过了三日,便有小厮过来传报,要夏芸过去领差。
至此,他在夏府中负责一方院内花草的种植,先在账房领了三百两银子,办事去了。
为了做好这一桩事,夏芸日日早出晚归的分派人手,执掌事理,监工操劳。一晃快入深秋了,若到时没有竣工,那花草就难种活了,他不得不加快手脚。
半月过去,夏芸竟然已经快完成一半的任务,若慧听了也高兴,直说他能干.
夏芸又时不时的不忘送些好花草过去孝敬,若慧见他有心,只说这桩事完了,还要派给他别的。至此,夏芸虽忙,却一刻也不敢松懈。
堪堪又过去了半月,夏芸虽然惦念着欠篱二银子,无奈二人都忙各自的,他又早出晚归,两人竟然连面儿都不曾碰上。
恰巧这一日,已是深夜时分,他回家,见篱二家灯火还亮着,就试探的敲了敲门。
门过了半晌才开,篱裳面上犹带了点点泪痕,是刚哭过的样子。
夏芸一惊,暗暗思忖必定有事,自己来的怕不是时候,但想着既然来了,只得进去,看能不能帮点什么。
篱裳给他端了一盏茶来,夏芸接了,见篱二闷闷的坐在桌边,耸拉着脑袋,也不吭声,夏芸便端了茶凑到他边上坐下。
篱裳见状欲言又止,终究没说话,只一甩袖子进房去了,“碰通”一声狠狠的关上了门。
夏芸见这势头,火气不小啊,便凑到篱二身旁轻轻拉他,问他怎的了。
久别重逢,篱二这向来豪爽的粗汉子竟然难得的露出一抹苦笑,目光只幽幽的盯着他瞧。让夏芸没来由的瘆的慌,催问他到底怎么了。
篱二才开了口,沉着嗓子道:“俺今儿冲撞了位官爷,让人给赶出来了,和俺姐说了,她正生气呢。”
夏芸听了松了一口气,道:“嗳,我当多大事儿呢,让她发这么大火。”
遂安慰道:“你在那儿也不过做个门子,月钱又不多,也没什么前程,丢了也没甚可惜的,比这好的差事将来不愁没有。何苦来。”
篱二听了,苦笑道:“你说的是,这本也没有什么,只是还有一事……她今日问俺,俺就照实跟她说了,她才……”
还有其他事?夏芸听了目光灼灼的看着他,等着下文,人人都有颗八卦的心,虽然不厚道,但是见篱二这粗汉子这般欲言又止的样子,确实勾起了他的好奇。
然而,篱二却只又用方才那种使他瘆的慌的目光幽幽的看了他一眼,抿抿嘴,没有下文了。
夏芸:“……”最讨厌人说话只说一半了!!!
篱二见他满眼星光的看着自己,随即又怏下来的样子,不由得苦笑了下,在他发上轻轻拢了拢,道:“这事儿还是以后说给你吧,俺现在说了还不把你给吓跑了。”
夏芸:“……”他想了半晌,终于熬不住了,才一脸视死如归道:“你该不会是犯大事儿了吧!杀人?放火?还是你把准姐夫给卖了?”
篱二听了不由得哭笑不得的敲了他脑门儿一下,“成日里脑子里装的是啥,俺像是干那种事儿的人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