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饶命,奴婢对此事一无所知啊!”莺儿摇着头辩解。
“你说你一无所知,主子怎么刚用了你送的东西就出事?!”
“天地有鉴,奴婢绝无半分恶意。”
“够了!”肖承祚一拍桌子,两个女人叽叽喳喳吵得他脑仁疼,“喜贵,叫太医院那群人来,还有凌波宫掌膳,查不出来就一并收拾!”
不多时,一群人战战兢兢地跪在殿里,他们一一验过那罐子糖,皆说不出有何不妥。
“废物,都是废物!”肖承祚一推桌上纸笔,那笔洗落下去摔了个粉碎。
这“咣当”一声就像打在那些人心里,令他们面无人色,自脊背窜起一股子恶寒。
“皇上息怒!”
肖承祚闭目靠在那榻上,紧锁眉头。
“喜贵,你派人再去查。”肖承祚吩咐了一句,却没听见回音,“喜贵?”
“皇上……”喜公公与他耳语,“奴才似乎见过这手法,只是不能妄断。”
“怎么说?”
“陛下还记得先皇宠妃李红绮么?”
“言行无状打入冷宫的那个?”
“正是。”喜公公一顿,“可她是言行无状在后,滑胎小产在前。她滑胎后在紫金台上大喊大叫说要伸冤。可太医院左右查不出因何小产,便只好说是李红绮伤心过度,得了失心疯,她才被打入了冷宫。而那时,也是有人送了一罐子赤砂姜糖……”
“你说赤砂姜糖?”
“后来咱家听那膳房宫女说起,当时李红绮的对头温贵妃命人将郁金煎成浓汤,和赤砂糖一起熬制。糖味盖了苦味,药渣也全烧了,不留痕迹。”
肖承祚闻言眯起了眼,“妇人之心,何其歹毒。她背后定有人主使,派人去搜她的住所!”
喜贵领命,转身出去。
他不一会儿就拿着一方丝帕回来,抖开了给那太医院的人看。
帕子上一块半焦的圆片,显是未烧完的药材。
“这是郁金啊!”一个老太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吹着胡子。
肖承禧的声音陡然翻了一番,“事已至此,你如何抵赖,你背后又是谁在指使?”
“奴婢怨恨凌波宫,无人指使!”叫莺儿的女人却不紧不慢,仰着脸视死如归。
“你可认得这个?”喜公公从袖子里拿出一张纸来,上面写着赤砂姜糖熬制的办法。
那宫女一见那张纸,神色数变,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肖承祚远远地也瞧见了,他只觉得一股怒火从心里烧到脑门,眼前都黑了黑——
那纸上分明是蔺出尘的字,那纸也是为摘星阁特制的洒金星辰纸。
“喜贵,宣蔺出尘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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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出敬天门
“主子,这事情通了天了,奴才帮不了您啊。”喜贵在蔺出尘身边,颤颤巍巍地说。
“清者自清……”蔺出尘一顿,神色中没有一丝慌乱,“若是真有人要害我,恐怕也是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
眼前的玄明宫依然如他初见时一样,高大巍峨,漆黑如墨。蔺出尘仰起头,看着殿前檐下那三个金漆的大字,忽然也是一阵唏嘘。
曾经多少次告诫自己,这是吃人的地方,偏偏不长记性。
一阵风扬起他的发丝,但他眼中却还是沉静如水。蔺出尘早已不是刚入宫时那个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利索的半大青年,他看惯了冷暖,也知道人心叵测。但他的骨气却不会变,两年前或是现在,他都问心无愧。
任他尔虞我诈,自有岿然不动。
“传太子丞蔺出尘觐见!”传令的太监一声宣。
蔺出尘一抖袍袖,跨进那门槛里。他穿着一件墨色纱衣,上面用同色的纱线绣了山水楼台。
殿里的人俱是伏在地上,冷汗涔涔,大气不敢出。蔺出尘就好像一阵风,丝毫没被这沉闷的气氛影响,依旧飘逸轻灵如故。那地上碎着的瓷片,巧碧哭红的双眼,肖承祚眉宇间压不住的怒火,他皆看似未看,下跪行礼从容不迫。
“臣太子丞蔺出尘参见陛下,陛下万岁。”
肖承祚撩起眼皮,瞟了他一眼,不紧不慢道:“你可认得她?”
他说的是莺儿。
“臣与她素未谋面。”
“主子,我替你办事,原来也不过是你手里一把用完就扔的刀!”那叫莺儿的女人挣扎起来,眼泪扑簌簌落下。
蔺出尘知道这必定是他人的阴谋诡计,浑不在意,只向肖承祚叩首,“皇上明鉴,臣确实不知。”
“你不知道?”肖承祚冷笑,他被蔺出尘这不紧不慢的口气彻底激怒了,“你摘星阁的星辰纸你总知道吧,你自己的笔迹你总认得出来吧!”
蔺出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错愕。这各宫笺纸是印信一样的东西,平时由专人保管,少了一张都要杖责严惩,如今又怎会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现在别人手里?他不敢细想,感觉从指尖脚底都窜起一股子寒冷,好像要将血液心脏都冻住。
摘星阁里竟然有内奸?
又是怎样写出他的笔迹?
“此事绝非臣所为,还请皇上明察。”蔺出尘抬起眼来却正与肖承祚的目光撞上。
肖承祚的目光寒冷如冰,那些怒火忽地熄灭了,只剩下灰烬般的失望。他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那个干净的,从不会欺骗他的蔺出尘,竟然会做出这样狠辣的事。
可是铁证如山,不由得他狡辩。
“明察?”肖承祚冷笑,“给你找个替死鬼充数?”
蔺出尘闻言抽一口冷气,他步入玄明宫之前所有的底气不过是认为肖承祚会相信他。此时这句话敲在耳畔,不亚于一柄巨锤,将那点镜花水月似的希冀与信任打得粉碎。
“陛下,不相信臣?”他瞪着眼,浑身冰冷。
“朕愿意信你,可你却利用朕的信任胡作非为!”肖承祚一拍那书案,腾地站起来,抄起手边的奏折就扔过去。
蔺出尘也不闪,任由那奏折拍在脸上,红着眼看他,“好……好得很。我今天才知道,自己是有多轻贱。”
“枉朕平日里夸你宽仁……”肖承祚摘下手上那羊脂玉扳指,扔到他面前,“今日才知道,是朕看走了眼!”
蔺出尘低着头,右脸颊红肿着,头发也凌乱不堪。他自入宫以来,从未有如此狼狈之日,更何况还是为了一个被人栽赃的罪行?忽然生出一股子狠劲,字字咬牙切齿:“蔺出尘是什么样,并不是陛下说了算的!”
这简直大逆不道!
“滚!”肖承祚气得牙痒痒,额头上青筋突现,眼睛都红了,一声暴喝:“来人,将蔺出尘拖出宫门,打入幽宫!”
两个侍卫上来架着蔺出尘的胳膊,蔺出尘也不挣扎,只是冷眼横着肖承祚,口中喃喃:“陛下要把事情做绝,也就休怪蔺出尘无情。”
拖出宫门是宫里最不体面的刑罚,就是要让那人在众人面前颜面扫地,永世受嘲笑奚落。紫金台上的宫女太监愕然看着他,脸上的神情很是精彩——有惋惜,有惊诧,可更多的,是像看着一个笑话。
蔺出尘被那些目光千刀万剐却茫然无措。他忽然又想起刚进宫时,看见宁贵人被拖出敬天门,那时候还担心了好一阵子,却没想到今日竟然果真应在自己身上。他心底里泛起一阵啼笑皆非,忽觉得过往和肖承祚种种都不过是一场梦。最后自己也不过是个可怜人,重蹈着前人覆辙,应了喜新厌旧的道理。他曾经以为自己和肖承祚之间或许是有感情的,或许是与别人不同的。现在看来,只不过是肖承祚玩腻了女人,想办法找新的乐子。
蔺出尘,你的真心在他眼里半文钱都不值。
该醒醒了,清醒了以后回首,一切都是那么荒唐。
这一天:
他的心,冷了,碎了,死了。
殊不知,肖承祚心里也是空荡荡的。他看着蔺出尘被拖出去,明明知道这应当是死罪,却就是下不了手。
殿上的人似乎都忘了呼吸,生怕下一个倒霉的会是自己。
“都给朕出去!”
肖承祚靠在那龙榻上,无言看着头顶的天花。沉默了半晌,他忽然发疯一样跳起来,蹲在地上去找那羊脂玉扳指的碎屑,小心翼翼拾了一帕子,递给喜贵。
“拿去玉石坊修,好歹留个念想。”
喜公公忐忑不安地出门去了,回头一看,那九五之尊竟抱着膝盖坐在偌大的宫殿里——
那个人的眼眶是红的。
作者有话要说: 哎呀呀……
☆、沉浮无常事
幽宫就是个大点的监牢。
蔺出尘被推进一个荒芜的院落,他双手双脚皆是镣铐,每迈一步都是叮叮当当的响。这响声如锉刀,将他的全部尊严和脊梁磨灭殆尽。
押他进来的两个禁军转身欲走,却被蔺出尘眼疾手快抓住了袖子。
“看你也是禁军苑出身,有话快说!”
蔺出尘从腰带的夹层里摸出两颗金珠,递到他们手里,“烦请通告摘星阁大侍女秀心来见我。”
那两人掂了掂手里的东西,点头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