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小飞走过去,手指滑过一口足够装下两个人的朱漆大箱箱口,上面铜锁随他手指的动作发出细微响声。
“里面是什么?”
侍立在旁的陈宋回道:“一些我朝土产,少爷写好单子,我去办的。”
茅小飞淡扫他一眼,手一摊:“钥匙。”
开箱验货,都是些晃花人眼的金银珠宝,茅小飞愣怔片刻,重新锁好箱子。
“我败了你们少主三百万两银子,他还嫌不够,还要给我送钱。”他眉一扬,“算了,买他个安心,值。”把钥匙随手丢给伯山玺,茅小飞提步进了屋。
“爹。”冷不防门突然开了的傅冬怯生生叫道,一条腿吊在板凳外面,差点滚下去。
“你在做什么?”关上门,茅小飞坐到凳上脱靴,眼角余光瞥见他儿子在往怀里揣什么东西。
“没做什么。”傅冬含糊道,扭着身子从凳子上下来,“爹你昨晚怎么没回来,你是不是不舒服?我给你按按。”
茅小飞往床上一躺,手脚摊开,看了傅冬一眼:“浑身都疼,你小子什么时候学的这手,来啊,按得不舒服就别睡床了。”他的嗓音依然透着浓浓疲倦,不过不想在傅冬面前流露什么。
傅冬从茅小飞硬得像铁块的小腿开始按,刚到茅小飞的肩,突然,茅小飞拿住了他的小胳膊。
“爹!”傅冬惊叫了一声。
茅小飞从他怀里掏出两件东西,拿在手里,难以置信地蹙眉,厉声道:“这是什么?”
“金钗,那个马是红玉的。”
“我知道!”茅小飞气急败坏地低喝,将那两件东西掷在床上,“从哪儿来的?你偷东西?”
“没偷!”傅冬理直气壮道,旋即小声辩解:“我拿的!没人说不许。”
茅小飞把小孩拎起来就想狠狠给他一顿,让他知道知道什么叫做不问自取。但一想自己小时候没人管,做过比这过分得多的恶行,怒气稍微下去了一点,他把傅冬按在面前,让他端正坐好,一脚踹开傅冬小心翼翼贴过来的脚。
“你这就叫偷,这不是你的东西,你就不能拿,有没有人看见都一样。要是你钱袋子里的人被人扒去了,你也没看见,没发现,就不算偷了吗?”
“我没那么笨。”
“……”茅小飞一时语塞,抓了抓后脑勺,“反正拿有主人的东西就是不对,以后都不许这么做,再让我发现一次,就别跟着我。”
这下傅冬脸上有了惧怕,他迅速爬到茅小飞身上,把他的衣袍紧紧抓住,“我不这么干了,你别丢我。”
一想到傅冬的身世,茅小飞心彻底软了下来,托住他的小屁股,让他又软又暖的身子贴在自己胸前,安抚地摸了摸傅冬的头:“你听话,我就带着你。”
“嗯。”
“真的想要什么就告诉爹,爹给你买。”茅小飞道。
“以前没人给我买,我没得到过一件正大光明买来的东西,看见想要的东西,我又没钱,只有去偷去抢。”
“臭小子,再这么干被人抓住打个半死不活,我就不要你了。”边说茅小飞边用手轻轻抚他儿子的背,“以后你可以正大光明赚钱,用自己赚的钱,换你想要的。”
“嗯。”傅冬闷声道,“其实我只抢过食物,虽然它们不怎么值钱,但没有食物,我就会死。”
茅小飞落在傅冬背上的手赫然停住。
“你刚才说什么?”
傅冬从未见过茅小飞这样严肃的神色,急得眼角发红,老老实实重复道:“我真的只抢过吃的,它们都不值钱的,我也从来不抢乞丐的东西,我知道吃的对他们同样重要。我都是抢摊子上的馒头,只抢一点,而且那时候我都很饿,不吃东西就会死。”
突然,茅小飞抱起傅冬,在他额头上匆匆亲了七八口,狂喜地晃了那小身子两下:“你先睡,很快我就回来。”
接着茅小飞就一阵风似的冲出门去,冲到陈宋的院子,大叫道:“陈宋,出来。”
陈宋还来不及辨别发生了什么,就被茅小飞拽着到了马厩,茅小飞牵出一匹马,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上去,然后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
在路上,茅小飞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朝一头雾水的陈宋低声吼道:“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把穆参商叫出来。”
陈宋变了脸色。
“我明天就要走了,你当帮我最后一个忙。”
终于,茅小飞看见陈宋点了头。
茅小飞笑了起来,那一丝笑容,很快变成爽朗的大笑,随风而逝。马一直匀速前行,在他胸腔里横冲直撞的热度却越来越高,他不会烧成傻子吧?茅小飞也来不及多想了,他只知道,不这么做,这一辈子,他都要活在无穷尽的懊悔之中。
☆、一三一
“有什么话你们尽快说吧,就算是我,晚上出来也不能太久。”穆星云一个眼神示意,陈宋推着他在地面无声滑行的轮椅退出门去。
这里是离穆家最近的茶馆,二楼雅室,壁上挂的是琵琶,弹唱的歌女被打发了,桌上摆着四样小点,谁也不可能真的去吃。
“你还有什么,需要的?”半晌,穆参商先开口了,他没抬头,倾身给自己倒了杯茶,杯中的茶水不平静地颤动不已。
第一杯放在自己面前,第二杯他已经恢复了镇定,徐徐将杯子推到茅小飞的面前,顺着茅小飞撑在膝盖上的两手向上看去。
茅小飞正襟危坐着,这样的姿势应该让他有些难受。
“在我面前,你用不着这么拘谨。”穆参商一哂,“我们还是朋友。”
茅小飞端起茶看了一眼,一口喝干,盘在一起的腿伸出一条,他的手顺着袍襟,贴着自己的小腿往下摸去,动作隐没在桌案后面。他的眼看着穆参商,淡道:“什么朋友?我回去以后,就是上齐子民,我们不可能是朋友,只能是敌人。”
穆参商僵住了。
“而且,我在庆细军营里待过这么长时间,你以为我真的就顾着养鸡了?”茅小飞意有所指地说。
沉默片刻,穆参商道:“用兵之道千变万化,你构不成威胁。”
“是吗?”茅小飞曼声道。
突然,一道银光闪现在他的手里,穆参商眼瞳急剧紧缩,那柄出现在茅小飞掌心里的匕首调转了方向,银亮森冷的刀锋抵住他自己的胸口。
茅小飞目光坚毅,细长柔和的眉目舒展开,挂着三分难言的得意。
“茅小飞,你想干什么?把刀放下。”穆参商嗓音不自主颤抖,他脸色本来不好,这时几乎完全退净了血色。冷静,他必须冷静。穆参商搭在腿上的手不自主收紧,揪紧了裤子。他深吸一口气,压抑着以淡漠的口吻说:“我已经答应放你走了,你还想要什么?你不必这样……”穆参商咳嗽起来。
刀尖始终没有离开茅小飞的胸口,他脸上是前所未有过的认真:“我要知道,你为什么要娶那个什么姜家的女儿。”顿了顿,又道:“要是你有一个字隐瞒,这把刀就会顺着这个方向捅进去。”
“你疯了!”穆参商起身太猛,把桌案踹出一截,他一只手按住矮案喘息,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把匕首,前端已经在茅小飞的衣服上顶出一个锥形。
“你怎么能拿性命做赌注,你这条命是我救的,你怎么敢……”愤怒和恐惧死死攫住了穆参商,这不是昨天,现在他根本制不住茅小飞,要是茅小飞头脑一热,什么都完了。
“刀在我手上,没什么不敢。”
“你还有个儿子。”穆参商慌张地喊出声。
茅小飞漫不经心地挑了挑眉:“他小子这辈子有福,不用像我小时候那样沿街乞讨,他老子给他留了家财万贯,不亏。”茅小飞明里暗里说的就是穆参商让人送的那些金银珠宝,接着,他提示道:“你瞒了我什么?”
“穆家和姜家必须联姻,这是陛下的旨意,我要是抗旨,整个穆家就都完了!无论如何,我受了穆家的养育之恩,这是我的责任。”穆参商艰难道。
“不对。”
穆参商眼睁睁看着茅小飞嘴角浮现一丝浅笑,当刀尖刺进他的心口,暗色的血水极其缓慢地洇湿茅小飞身上的靛蓝前襟。
“茅小飞!”穆参商一声暴喝,猛地朝茅小飞扑了过来。
这一下牵动背部反反复复尚未愈合的伤口,穆参商控制不住痛叫一声。
茅小飞已经闪到一边,他站在穆参商的面前,居高临下看着他,不知道是同情他或是同情自己。茅小飞摇了摇头:“我是贱命一条,穆参商,你记着,这条命是你欠下的,这一辈子到死,你都欠我的。”茅小飞手上用力,疼痛激起他侧颈的筋突起。
“轰”的一声巨响。
千钧一发之际,穆参商撞了过去,用尽浑身力气撞在茅小飞的腰上。
两人的视线都追着匕首,穆参商背贴地,奋力拿脚踹开匕首,茅小飞大腿才一动,穆参商拧住他一双手腕,用浑身重量压住他,不让他去捡那倒霉玩意儿。
“一个人想送死,你能看得住吗?就算你再有本事,也看不住一个想自杀的人。”茅小飞冷道。
穆参商猛地低下头,眼里蹿动着让人心惊肉跳的疯狂。
砰的一声响,茅小飞脑袋被撞得直冒金星,后脑勺接踵而来的剧痛就像有人在他脑袋里敲锣打鼓一样强烈刺激。
“你他娘的……”茅小飞回过神来,一把把穆参商推开,下一刻却又被穆参商死死扑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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