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大哥,你说人和蝼蚁,有什么不一样?绝大多数人,不会有自己的历史,死了就死了,甚至成为别人茶余饭后谈资的机会也没有。这样的人,难道就理所应当被收割,被杀,没有活下去的价值了吗?”茅小飞攥紧拳头,眼圈有点泛红。
“不是没有痕迹的东西就没有存在过,雁过无痕,但大雁会知道自己飞过什么样的地方,看过什么样的景色。人人都身处在历史之中,真要是打了起来,时间会告诉你什么是对错。”徐柒捏捏茅小飞的肩膀,在这个时刻,他特别像一位长者。
茅小飞勉强牵动嘴角,深深吁出一口气,“希望不会打仗,一将功成万骨枯的局面没什么好看的。人生为万物灵长,却老是喜欢争来斗去。”茅小飞的脸上现出莫名的沮丧,他知道战争是流血,是杀人,是争权夺利,旧秩序消亡,新的王朝如同初升的太阳一般朝气蓬勃,周而复始,又从西方沉没。
在这种看似平常的循环之中,死掉的普通人,就像挡车螳螂一样不值一提。
这天晚上,流离失所的桀林人还是只能住在城主的宅子里。从旭龙城拉来的米、面、蔬果、肉,被做成精致的佳肴,所有人都能饱餐一顿。
大殿内灯火通明,门口站着披黑甲的卫兵。
茅小飞他们这些外来客,接到邀请,参加今夜的宴会。
换上城主派人送来的绸缎花袍,在婢女的服侍下,每个人都穿戴一新,完全看不出在战场上流血流汗的狼狈样。
金沈特别爱惜他的衣袍,他还是披散着头发,尽量遮盖住有疤的半张脸,兴奋地走到徐柒面前,问他衣服好不好看。
徐柒无奈,只得说好看。
荀痴给他的胖郎神脖子上扎了一大朵黑绸做的花,唐妙走过去,他眼睛发亮地盯着胖郎神已经看了好一会。
“喂,小子,想摸它就赶紧摸,再不摸他可能要射你了。你这么一直跟它对峙,是在挑衅它。”荀痴眯起眼,他还没有骑到胖郎神背上去,对身上的红袍子很不适应,不断用手拉拽起衣襟透气。
金粟一言不发,无意间他撞进茅小飞的视线,正看见金粟站在角落里,要是不留神,可能会以为那里根本没人。他衣袍穿得齐整,已经收拾妥当,侧脸线条冷硬分明,而他看的方向……
是叶锦添。
叶锦添给舒筒梳头,越梳越乱,舒筒小脸气鼓鼓地抢过梳子,一个劲把叶锦添的手往外拨,还狠瞪了他一眼,才让叶锦添消停下来。
好不容易所有人都收拾妥当了,外面那个负责接待他们的桀林官员已经急得满头是汗,看见茅小飞他们走过来,眼前一亮,旋即搓着手,点头哈腰道:“各位,这就走吧。”
“美人儿,你穿这条粉裙子真好看,就不知道穿绿的怎么样,什么时候让我看看你穿绿裙子吧?”
本来茅小飞以为荀痴是在大胆包天调戏叶锦添,却看见他是在跟一个提灯笼踩碎步的婢女说话。婢女听不懂他说什么,只是含羞带怯红着侧脸低下头去。
荀痴得意一笑。
茅小飞忍不住摇头。
桀林官员道:“这边,有台阶,众位少侠当心脚下。”过了一会,他又说:“这次平定罗刹族叛乱,诸位都是有功之臣,今晚有贵人驾临,你们要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可以朝他提。”他说话的声音压得极低,主要是对着茅小飞说的,所有人里面就茅小飞看着最好惹。骑着怪兽的惹不起,看着像他们的头儿那人又显得盛气凌人。
于是桀林官选了一个他打交道最多,又最好说话的。
“什么贵人?”
那官员索性把头挨近过来,贴着茅小飞的耳朵小声说:“国主的异姓兄弟,借他的威名,罗刹族才一直被镇压,只是没想到,他们这次竟然绕道直接攻入南部边城。旭龙城的兵就是他下令借调过来,南部所有城主都唯他马首是瞻。说与国主平分江山也无不可。”
桀林人要南下,必然经过南部,要从这个南部大王的地盘上踩过去。茅小飞心思一活络,笑了笑:“我们怎么担得起让南部大王亲自接见。”
“怎么担不起?要不是我们,说不定现在战火已经烧得桀林国君屁滚尿流了。”金沈口没遮拦。
好在就桀林官一个人能听懂他们说话,那官员讪讪只是笑,没说什么。
徐柒警告地看了金沈一眼。
金沈嘟囔道:“什么嘛,说说也不行?不让我说我偏说,”他一边眉毛上挑,不怀好意地抬臂压到徐柒肩上,斜眼睨他,“除非你答应我昨天在床上说的……”
徐柒一把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再说下去。
“你们南部大王叫什么名字?”茅小飞还想多探听点消息,已经离正殿很近,前方隐约可见一排排彩灯映照,丝竹之声也幽幽传来,看来不管在哪儿,欢庆的场合都一样。
“少侠兴许听过,”官员抬眼望定茅小飞,放缓语速,“司寇祥兵。”
茅小飞没听过这名字,眼一动,本来想套个近乎。
“怎么是他?”叶锦添的声音在后面响起,显然他不仅听说过,似乎还对这个人颇有成见。不过很快叶锦添神色便恢复如常,近乎冷漠地望着前方。
“就在前面了,诸位少侠跟着婢女先进去,下官在末座,就不同你们一道了。”说着那人便悄悄退下,隐蔽在树影之中,从另一条偏僻小道,由侧门入内。
让茅小飞始料未及的是,穆参商也赫然在座,他脸色还是显得极为苍白,整个人有些虚弱。
入座之后,茅小飞仍然察觉穆参商的眼睛定在自己身上了。这么一直看,难道能看出朵花儿来不成?大傻蛋。茅小飞心中暗骂,脸却不自觉红了,心底里还冒出了一些自觉不应该有的得意。
司寇祥兵坐在正中首席,右手边设的是只匆匆见过一次的旭龙城城主。让茅小飞觉得奇怪的是,左边第一个坐的就是穆参商,席位比旭龙城城主还要更靠近主座。
宴会气氛挺好,桌上的饭菜是从来没见过的桀林美食,就是各式各样的烤虫子让人受不了。这个季节能把这些虫子从地底下弄出来,茅小飞也有些叹为观止。他是个厨子,对各种吃的都有兴趣,虫子也不例外。
司寇祥兵本来在暗中观察这些人,脸上没露出分毫,见到所有人都刻意避开了虫子,其中居然有一个人吃得津津有味,嘴角不易察觉勾起了一丝弧度。
“这道菜,是我们桀林皇宫大宴宾客时必有的,少侠觉得如何?”
茅小飞吃得正专注,压根没想到司寇祥兵在和他说话,就着红艳艳的不知道什么酒,咽了下去。他身后一个桀林官员戳了戳他的手肘,茅小飞愣了愣,才发觉所有人都在看他。
“少侠觉得,这道菜好吃吗?”
司寇祥兵年纪不浅,得有四五十了,脸是古铜色,皮肤现出风霜洗刷的痕迹,双鬓微有银发,这时眯着眼,等茅小飞回答。
“还,还行。”茅小飞莫名有点紧张,撇了撇嘴,回口嘴里有轻微的麻痹感,不知道是因为虫子还是酒,但这种麻痹感神奇地让人想再尝一次。
茅小飞见那人还盯着自己,所有人都停了筷子在看他,这才意识到,他还得说点什么。
“这个口感,有点像腌肉,外酥里嫩,一只就小指甲盖这么大点,都不够一口。但要是一次吃一大勺,就体味不出外壳被咬开那一瞬的鲜美。调味很淡,本身有一点苦涩的草味,不知道你们厨子有没有试过别的烹饪方式,比如说用油炸?蘸椒盐。”
“……”没想到茅小飞真的认真点评起了这道菜。
茅小飞兀自没有觉察出来,端起酒樽,提出了疑问:“吃完了以后我又喝了这个,舌尖有一点麻痹感,还没有试是因为虫子,还是因为这个酒。”
“少侠是觉得饭菜有毒吗?”司寇祥兵眯着眼问。
“不。”茅小飞摇了摇手,“这种麻痹感很奇怪,嗯,不是毒,就是一点小小的刺激,会让人想再尝尝。”
司寇祥兵神情凝,舞乐也在礼官下令之下停了下来。
茅小飞舌尖在口腔里顶了顶,皱眉:“怎么了?”
“你说得没错,平静得太久,没有点小刺激,就太没意思了。”半晌,司寇祥兵魁梧的身躯朝后仰靠,得出这么一句。
茅小飞:“???”
☆、九十五
这时,穆参商朝他身后的官员说了句什么,官员弓着身,毕恭毕敬来到司寇祥兵身侧,低声禀报。
司寇祥兵轻点了一下头。
官员过去搀起穆参商,离席而去。
许多念头在茅小飞脑子里闪过,穆参商离席要么是对下面司寇祥兵想和他们谈的事已有了解,要么是身体不适,要是身体不适,以司寇祥兵的尊贵地位,这么中途离场,也不告罪,以他们这个杂牌武士团朋友的地位,恐怕司寇祥兵不能答应,太扫他面子了。
穆参商的席位设在比旭龙城城主更尊的地方,无论司寇祥兵是不是提前跟他沟通过,那多半意味着,他已经知道穆参商的身份了。知道穆参商的身份,仍然对他表示出极大的尊敬。
茅小飞脸色顿时一变,他下意识去看徐柒,徐柒眼睑微垂,这让茅小飞心里定了定。
“此次对战罗刹族,各位英雄功不可没,本王代表国主,敬众位一杯。”司寇祥兵举杯。
众人神色各异,都端起杯子,各自喝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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