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明子卧在地上昏昏欲睡,神思混沌间记起一事,强撑起头问叶之洋:“你可熟悉医理?你给唐燮下的那毒可是你调的?”叶之洋双颊忽然泛起红晕来,他话语间磕磕绊绊,红着脸道:“不是我,是我认识的一位姑娘给我的。”决明子一下子清醒过来:“你说的可是我的师妹禾儿?她也在这里吗?”叶之洋面红耳赤,喃喃道:“她是你师妹?原来她叫禾儿。”
☆、梅儿姑娘
决明子回房时天已擦黑,开门时刚好遇见迎面走来的涂清澈,于是止住了手上动作,仔仔细细上上下下地打量起他来。涂清澈四处躲闪,声音略微有些窘促:“你出门了?我还以为你在里面补眠。”决明子心中纳罕,明明是相同的面庞,连那卷曲长密的睫毛都一模一样,为何给人的感觉却是如此不同。他又朝前走了一步,几乎要把眼睛贴到了他的脸上,语气因疲倦显得有些低哑迷幻:“你去了哪里?”涂清澈刚迎上他的目光又瞥向一旁,朝后退了一步,紧张道:“我出去逛了逛双仪城。”决明子心中了然,他是怕在房中走动惊扰自己,所以才躲了出去。涂清澈双手骨节发白紧紧攥着碧玉萧,却努力装出一脸云淡风轻道:“你又去了哪里?”决明子见他握箫的双手已经微微发抖,脸也变成了红色,才收回目光若无其事地开了门,踏进房门时听见身后之人发出一阵极轻微的长长的舒气声。
决明子倒了茶水,向涂清澈笑道:“我今日在外面遇见了一个人,他与你长得一模一样。”涂清澈心中聚起的一股气猛然散了,原来他是因为这个才盯着自己看,他瞬间恢复了清冷模样道:“不可能有两个人长得一模一样。”他话才出口便想起一个人来,若是那个人稍微化妆一下,可不是与自己一模一样。他突然又想起昨日那个华服老者来,他仔细回忆着其间细节,他身上的味道清新香甜,根本不像是一位老者身上散发出的气味,一个人的容貌声音或许能够乔装更改,但身上的气味却不会。那个气味似曾相识,自己曾经与它如此亲近过,他脑中一个激灵,那不正是叶之洋!
决明子道:“看来你已经猜到了他是谁?”涂清澈疑问道:“你为何会遇见他,他都跟你说些了什么?”决明子抿了一口茶,挑眉笑道:“他说他对我一见倾心动了真情。”“咳咳咳咳!”涂清澈被茶水呛得满面通红咳嗽出了眼泪。决明子微微笑着将白日之事说了个大概,末了问道:“你们容颜相似,莫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吧?”涂清澈避而不答,只是担忧道:“皇帝绝不仅仅是想要拿回流失的银两这么简单,他的心计深得很,这里面牵涉的东西实在太多,他这是在借机铲除异己,恐怕双仪城此番是要在劫难逃了。”决明子看着心思玲珑身量稚嫩的涂清澈一时之间陷入沉思,那个眉间微蹙的神情比起叶之洋倒更像是自己那个皇帝弟弟幼年之时。
涂清澈见决明子又在盯着自己,握了满手的汗道:“你若是累了,不如早些去休息,好端端地发什么呆。”自与慕容霜分别以后,两人的关系无形中亲近了许多。决明子听他话意嗔怪,颇有些撒娇的意味,心里为难得很,他并不十分愿意与他过分亲近,然而一年相处下来,饶是石头心也让这三百多个日夜磨软了,更何况是他这副柔软心肠,更何况他也的确与他脾性相投。但若此时引为挚友,来日该如何昧了良心走过擒龙道那道坎,又该如何向那个人复命?他与那个人有约在先,那个人是他的君王是他的兄弟,他不能抗命不去破那擒龙道,可那擒龙道一迈进去,眼前此人的一切就都不可能再回来了,这明明是带着他去送命!既已狠心做了刽子手,又怎能再存怜悯之心呢?这世上可有刽子手与刀下人做知己好友的道理?他至多当他是个朋友,然而却无意知晓了他心中藏起的深深情怀,世间之事为何如此艰难,这俗世可有法子不叫一人喜欢另一人,这俗世可有法子不伤人心,这世间可有法子不负皇命不负卿?他心中暗流涌动,狠了狠心,摸出一物放在跟前,突然说道:“我新得了一副镯子,你帮我看看好不好?”
涂清澈弯了眼睛笑道:“如今怎地如此时兴买玉,连你也买了一副玉镯。这镯子……这工匠好玲珑的手法!这是取一块整玉雕成的六股玉环,六根玉环做成绳子模样形状弯曲相互缠绕,可以组合成一副镯子,也可以单独拆成六副单独的镯子,先不说这玉的材质,就说这雕工也是旷世奇才独一份,这柔软流畅的弧度简直像是玉活了一般。”
决明子淡淡笑道:“比霜儿手上那副如何?”涂清澈道:“伯仲之间。”决明子点了点头,慢慢说道:“这是我千辛万苦寻到的稀罕物,我打算将它送给我的心上之人。唯有霜儿那样的人物,才能配得上这样的镯子。”涂清澈将它放在桌上,漫不经心道:“恐怕他腕上已有了一副,再戴不下第二副了。”决明子重重叹了口气,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我又何尝不是如此,恐怕我心中已有了霜儿一人,再无处安放第二个人了。”
涂清澈的脸面霎时阴郁下来,他警惕地看着决明子,目光清冷道:“王爷有话不妨直说。”决明子看着他,他面上强压的愤怒遮不住深藏在眼底里明亮的喜欢,他大概是年岁幼小,还不曾发觉已经用情至深,那样明显的痴情妄念,就连自己都有所察觉,他却尚不自知,或许……或许他已经有所察觉,但却不想承认?晚风吹动窗棂,气息间都是秋日里悲凉之意,决明子心有所动,收起心思淡淡笑道:“我乏得很,要去睡了,明日我们便去擒龙道。”他卧入床榻,余光却见涂清澈仍站在原地,他握着碧玉箫的双手瑟瑟发抖,显然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平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他仍站在原地。决明子两日一夜未曾休息,实在疲惫得很,半梦半醒间,他听见涂清澈的如同窗外落叶一般的声音低低道:“你无须拿话点拨我,无需为难,亦无需自责愧疚。此番破解擒龙道,是我心甘情愿所行之事。此事与你无有任何干系,我对你也并没有半分妄想。”他说完这话,轻轻叹了口气,脚步虚软一步步挪出门去。决明子心思混沌,很快陷入无边梦境之中。
涂清澈已经在外游逛了一天,此时不愿再闲逛,亦不想再回房去。今日决明子话中之意已十分明显,然而他自己都不确定自己的内心,他又为何这样笃定自己对他动了真情?涂清澈不由得在心中轻轻问自己,自己对他到底是如何心思。他心中慌乱,瞥了一眼手中的碧玉箫,慢慢将手放在了它的顶端,这箫是他曾吹过的,他的双唇曾轻轻柔柔地抵在这里过。他想起往日琴箫和鸣之事,脑中混乱得很,一头钻进了醉月楼灯火通明的温柔乡中。他抽出钱袋掷在桌上,皱着眉头不去闻呛鼻的脂粉香气,心中暗暗忖度,白日里在赌坊里赌了一天的棋,不知能否付得起这醉月楼里的一刻春宵。
涂清澈歪坐在木椅上,喝干了两壶酒也没有等到一个姑娘,他心绪烦乱,借着酒兴叫骂:“这醉月楼还做不做生意了,爷在这里等了一个时辰,你们都是瞎的吗?”身边有许多嘲弄讥讽的目光投过来,但仍旧没有人理他。他将手中酒壶掼在地上,又去砸桌子上的茶壶茶碗,叮叮当当噼里啪啦一通乱响,终于砸来了醉月楼的主事。那主事约莫三十许岁,上下打量了一眼涂清澈,哄孩子般劝道:“小爷你年纪尚轻,何苦来这里胡闹,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这样,今日我送你一袋金银,你且拿去往别处转转,双仪城里多的是取乐的地方,您也别与我们过不去啦!”说着就要往涂清澈怀里塞银子。其实这事也不怪主事,涂清澈只有十四五岁,他旧疾缠身本就清瘦,这一副弱不禁风的年幼身骨再加上这一张冷清漠然的面目,任谁看也不像是真心来妓院里□□的客人。
涂清澈拿一副乌黑清亮地眸子在主事身上一扫,冷冷道:“年纪尚轻?你们这里的女子,难道没有比我还小的姑娘吗?你们挣黑心钱挣得痛快,怎地今日却不收我的金银?”主事冷汗直出,他说得不错,许多客人都爱好稚嫩皮肉,醉月楼里的姑娘竟有一半是涂清澈这样的年纪,甚至比他小的还有许多,她们或被胁迫或为自愿,只因双仪城里没有规矩法度,无人监管,这生意才能如此做下去。主事被问得哑口无言,一时之间竟无言以对。这时自主事身后走出一位姑娘,她身量娇小,看上去只有十余岁,双眸流转好似叮咚泉水,眉心红痣恰如雪间红梅。她朱唇轻启,在主事身旁说了两句,那主事便退了出去。
那姑娘笑嘻嘻望着涂清澈道:“公子若不嫌弃,便让梅儿服侍你吧。”她一对活泼溜圆的眸子肆无忌惮地来回打量着涂清澈,神态亲昵仿若故人重逢。涂清澈醉意朦胧,跟着她走进一间素净房中。这房间与其他不同,没有熏人作呕的脂粉味道,只有一缕若有若无的淡淡茶香,嗅上去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就像面前这位叫梅儿的姑娘。涂清澈在心中感叹道,这女子明眸善睐唇红齿白,平生所见女子无人能及她半分姿色。女儿的柔媚颜色,如玉肌肤,都落在了她的身上,甚至那眉间红痣都显得格外动人。她一颦一笑仿若山间泉水清新灵动,即便只是远远看着都让人心驰摇曳。涂清澈看着这一副绝世容颜,念头一闪,又想起了决明子。他心中一腔怒火又熊熊燃烧起来,凭什么他这样笃定自己对他动了真心,世上之人千千万,他如何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人。面前这姑娘娇俏柔媚楚楚可人,才是我涂清澈真真正正喜欢的人。
相似小说推荐
-
世子撩人 (不二喵君) 晋江2016-09-28完结他不过是初来乍到的时候没有找好落脚点,很不小心地压到了天启皇朝大名鼎鼎的战王拓跋绝。...
-
大面 (五里苏桥) 晋江2016-9-3完结以魏晋为背景,兄弟文。以兰陵王为原型,讲述敌国强攻王爷和兰陵王的故事。有求而不得、有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