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借着酒意将梅儿姑娘拉近怀里,用力地拥住了她。那梅儿姑娘肌肤温软带着淡淡的幽香卧在涂清澈的怀中随着呼吸起起伏伏。然而,不过一瞬,涂清澈用力收紧地手臂忽然松开垂下身来。他觉得万分沮丧,把这样一个绝妙美人儿抱在怀里,竟没有半分惬意心动,相反,每一根毛发都在排斥抗拒着这个亲密接触,他难以置信地在心中问自己缘由,并为这样的自己感到悲哀。他轻轻颤抖将梅儿姑娘推开怀中,迷茫地看着她,梅儿的面颊泛着红润,乌黑流光的双眼中闪着动人的风情,看上去更加美妙绝伦,然而,然而,涂清澈难过地合上了眼睛……有清淡的香气慢慢靠近,涂清澈轻启双目,一张无暇桃花面慢慢贴了上来,她的双唇鲜红如蜜饱满魅惑像是某种清甜水果一点点地接近。鼻息交缠,涂清澈紧蹙双眉别过头去,本能地躲了开去。
梅儿姑娘看着他微微笑道:“公子仿佛有心事。”涂清澈酒醒了大半,懊恼道:“姑娘恕罪。”梅儿微微笑道:“公子何罪之有?”涂清澈见梅儿面上红晕未消却谈吐自如,心中敬服道:“梅儿姑娘神仙人物,为何流落风尘之中?”梅儿一笑:“我既是神仙人物,为何你却不肯与我亲近。世上之事哪能样样都有缘由。”是啊,这世间之事,哪能样样都有缘由?涂清澈心中戚戚道:“姑娘这里可有酒喝?”
梅儿姑娘笑着点了点头,自柜中取出一坛酒来。她开了封泥,将酒装进壶里倾入杯中,端了一杯递给涂清澈:“公子尝尝这酒如何?”涂清澈接过酒杯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味道钻进心脾脏腑,又转了个弯冲入脑海铺开了一幅丹青笔墨,他轻轻叹息着说出了这酒的名字:“醉生梦死。”
☆、醉生梦死
梅儿笑道:“公子果然不是寻常人物,这酒正是‘醉生梦死’,相传这酒点滴入喉便可忘却前尘往事,公子愁容满面,不妨与梅儿一起饮个痛快。”涂清澈一笑:“梅儿姑娘也有烦心之事吗?”梅儿举杯相邀,仰头而尽,嘻嘻笑道:“若有烦心事,一杯下肚,也记不得了。”涂清澈一干而尽,辛辣之味瞬间通便全身,酒水之烈令人无从招架,浑身上下都是懵的,酥麻麻动弹不得,浑然记不起己是何人身在何处,更想不起有何事忧愁,‘醉生梦死’果然名不虚传。可是,辛辣之味一散,那个人影一晃又上心头,他身骨风流眉目含情,挥之不去散之不尽。他又饮下一杯,似乎要借酒水将他从自己心中脑中彻底抹去。那梅儿姑娘也像有心事般接连饮下。两人悄无声息只是饮酒,将那坛酒喝了个干干净净。
梅儿醉意醺醺将最后一杯酒吃净,笑问道:“梅儿已记不得自己究竟是谁了,公子烦忧之事可还记得?”涂清澈心中酸楚,看着憨态可人的梅儿姑娘,不答反问道:“梅儿姑娘可有心上之人?”
梅儿笑道:“自然是有,只可惜我的心上人做了和尚再不把我放在心上啦。”涂清澈感叹道:“梅儿姑娘如许人物,他竟也舍得做和尚。”梅儿叹道:“可不是。我与他辛苦成就的家业说舍便舍,金山银山祖宗基业都留不住他,愣是出家做了和尚。”涂清澈一笑:“姑娘年纪轻轻,便已成家立业,涂某佩服。”梅儿又道:“他要建粮仓,我便帮他屯粮食,他要储金山,我便帮他藏金银,我为他的理想而活,他却自己放弃了初衷,你说可笑不可笑?”涂清澈听了这话却笑不出来,他看着对面稚嫩小巧的梅儿姑娘,心中觉得她似乎哪里有些不太对劲,他试探地问道:“不知梅儿姑娘的心上人现在何处法号为何,若涂某他日得见,也可替你劝一劝他。”梅儿姑娘摆了摆手含混道:“斯人已逝,他虽活着却早死了,我不想再见他。”涂清澈揉了揉疼痛的脑袋:“既然他如此无情,梅儿姑娘也莫再为他心伤,世上之人千千万,何愁不能遇良人?”
梅儿自碟上取了一只梅干送入口中,大概是梅子酸涩,她蹙紧了眉头吐了吐舌头模样滑稽道:“男人没有一个人是好东西。几年前,我曾经见过一个人,他与我一夜春宵非但分文不予,还劫走了我的十座粮仓。”
涂清澈一遍又一遍回放着梅儿姑娘方才说的这句话,心中无数个疑问齐齐冒出却不知开口先问哪个了。
梅儿姑娘不顾涂清澈脸色突变五官扭曲,自顾自地道:“我见过的男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顶数他最最混账。正经起来像个王族贵胄,混账起来又像个泼皮无赖,看似漫不经心却又敏感心细,明明是一肚子馊水的色胚,却温柔多情得令人着迷。我明明被他骗得辛苦,却丝毫也恨不起来。若你见到这个人,或许可以帮我踹他两脚。不过……看你与他的交情,料也舍不得下脚。”
梅儿姑娘说完这些话,举起茶杯放在唇边,笑意盈盈地细细观察涂清澈的脸色。这样的男人,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果真是最最混账,涂清澈痛苦地抱住了头,他恨恨地想到,他又不是什么青楼名妓,怎么我认识的人人人都要与他扯上关系纠缠不清呢。
梅儿姑娘犹不解恨,连卷带骂又说道:“这混蛋小子,我第一次见他时就该知道他不是个东西,通共五坛子的‘醉生梦死’,我千般万般舍不得喝,他却拿它来研墨作画。若我那时划花了他的脸,也不会到后来再见时认不出他,任他爬上我的床,劫了我的粮仓去……”
涂清澈不想再听下去,只得打断道:“想不到双仪城城主梅歆芷看上去竟像个十来岁的小姑娘。”他仔细去看她,想在她的身上找出岁月的破绽,然而,无论是从眼神还是肌肤纹理上,都看不出一丝一毫的不妥之处,这一副皮囊,明明就是个十来岁的姑娘。
梅儿笑道:“除了他,没有第二个人能看出我的年龄,他果然与寻常人不同。”
涂清澈心中郁闷:“他如何看得出来?”
梅儿笑得愈加欢快:“他说十来岁的小姑娘见了他只会朝别人身后躲,只有三四十的女人见了他才会双眼发光自己往跟前贴。即便是自小长在青楼里的女子,也不会在他面前动静自若,除非历经无数,年纪比他大许多……”
涂清澈哑然失笑:“他对自己可真有信心。”他细细回思前事,不得不臣服于他的心细如发。的确,她浑身上下精灵娇嫩风情万种,唯独缺少这个年纪该有的娇羞矜持,一举一动都是经岁月洗礼过的沉静从容。
梅儿姑娘又笑道:“不过你比他们要聪明许多,几句话点拨就知道了我的身份。”
涂清澈看着面前的梅儿姑娘,联想到她的身份,一时之间拘谨起来,他尴尬道:“多谢梅城主夸奖。”
梅儿姑娘自顾自又说道:“他真是个神秘的男人,做王爷时名声远扬,做神医也风生水起,明明是同一个人,却拥有截然相反的两种性格,更奇怪的是,没有任何人跳出来指出如今的神医决明便是当年的王爷玄方,尽管他们知道神医的面容与王爷一模一样。”
涂清澈冷笑道:“皇帝当年厚葬西南王大告天下以寄哀思,又有谁敢提他尚在人世?”
梅儿姑娘看着涂清澈,意味不明地笑道:“与你不同,我更喜欢做神医的他。”
涂清澈磕磕巴巴道:“他的事……与我有什么相干。”
梅儿姑娘看着涂清澈,面上的笑容一点一点流失干净,目光陡然变得阴森:“你此番与他前来所为何事?你们混进城来到底是打得什么鬼主意?”
涂清澈此时再也无法将面前之人与方才亲吻他的梅儿姑娘对应起来,面前这人目光冰冷洞悉人心,明明就是雄霸一方的双仪城城主。他心中计较不定,不知如何作答。
“你师从鲁祖之,此番恐怕是为了擒龙道而来。”梅歆芷冷笑道,“你可有把握破解这擒龙道?”
涂清澈如实答道:“并无十全把握,但倘若我破不了,这天下便没有人能破得了了。”
“很好。”梅歆芷盯着他道,“你不怕我杀了你吗?”
涂清澈面无惧色,目光清冷道:“你若想杀我,我不可能活得到现在。更何况,你若想杀我,尽管杀了便是。”
梅歆芷苦笑道:“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如此毫无生趣,你比你的胞弟差得远了,他可比你有趣许多。”
涂清澈讶异道:“我的胞弟?”
梅歆芷亦讶异:“叶之洋还没有与你相认吗?这孩子……”
涂清澈摇头笑道:“我与他容貌相近,却不是同胞兄弟,我娘亲……”
梅歆芷打断道:“我不想与你说这些。我此刻不杀你,是想与你订一个君子之约。”她轻启朱唇,将那君子之约字字吐来,直听得涂清澈连连摇首。两人你来我往又说了许多话,涂清澈撑着脑袋想了许久,才重重点头应下了这个君子之约。
梅歆芷见他应了此事,重重松了口气,又取了一坛酒放在桌上。她眉目间有些疲惫:“这是世上最后一坛‘醉生梦死’,你我便饮此酒盟誓吧!”涂清澈笑道:“城主当真舍得?我曾与一位好友约定若有缘定要讨一坛回去与他痛饮消愁,只可惜这世上仅余一坛,他没有这个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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