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歆芷叹息道:“他也是伤心之人吗?”涂清澈摇头笑道:“他与他的心上人心心相印,最欢喜不过。”梅歆芷恨恨道:“我最痛恨挚爱情侣,若我见到,定要将他们拆散。”涂清澈笑道:“只怕他们心中只有彼此,不把你看在眼里。不过……说来也奇,我这位好友的心上人锁骨间也有一枚红痣,真真神奇,大概但凡美人,都是有相似之处的吧。”梅歆芷神情古怪,声音低沉道:“你们既然都是朋友,那位锁骨有红痣的美人,决明大概也认识吧。”涂清澈叹道:“岂止认识,那是他捧在心尖尖上的人。”梅歆芷咬唇不语,涂清澈见她面色不好,不解问道:“他认识又如何?”梅歆芷摸着锁骨不悦道:“怪不得当年,他将我推在床上,不肯吻我却一直撕咬这枚红痣,他这样尽心尽力,原来是将我错当了他人。”涂清澈心中百味陈杂,半晌才道:“他断不会用任何人代替他,更不要说他是男人你是女人,你无从替代也无法替代。那一晚,他或许是有过片刻失神,但确实是对你真心实意。”
“不过是场鱼水之欢,我并不在乎他是否真心”梅歆芷笑道,“不过他的床上功夫实在好得没话说。”果然是三四十岁的女人,涂清澈望着神情坦荡身量稚嫩的梅歆芷,只有报以苦笑。梅歆芷开了封泥,神情间颇有怜悯:“我瞧你倒是对他动了真心。”
涂清澈举起酒坛灌个不停,酒浆如火烫遍全身,却始终熨不干那颗潮湿的心脏。酒气上涌,心潮难平,辛烈的酒丝毫麻痹不了清醒的神经,他双眸中星星点点,难过道:“我并不知我对他是何情感……”梅歆芷感叹道:“你可以为他赴死,却不敢承认自己喜欢他吗?”
半夜,涂清澈带着一身酒气回到了房中。他走时气愤填膺,归来却如丧家之犬,向时的倔强皆被烈酒稀释成了涓涓悲伤。他醉意醺醺地来到了熟睡的决明子面前,瞪大了眼睛去看他。他身体舒展仰面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睡得很沉,眼下两行淤青若隐若现。涂清澈将头探在了他的面上,仔细地看着,看着看着,突然弯下了腰。他在空中僵持了许久,始终难再接近。他在心里轻轻叹息,这个人放浪形骸四处风流,与无数的男男女女有过床底之好,如此不检点的混账东西,为何自己只不过是想趁他熟睡偷偷亲他一下都于心不忍呢?他这样不自尊重,为何自己却将他视作无暇宝玉不忍亵渎呢?他蹙着双眉伸着脑袋久久地僵持着,心中残存的理智一点点地崩溃瓦解,终于,他小心翼翼地凑上前去,蜻蜓点水般在他脸颊上轻轻地落下了一道亲吻。正在此时,熟睡之人动了动身子,一偏头凑了上去,涂清澈双唇一软,自发梢到骨头,整个人都酥透了,一霎之间,他忽然明白了自己的心事。决明子并未转醒,只是顺势揽住了涂清澈一个翻身抱在怀里,他像馋糖的孩童轻轻吮吸着涂清澈双唇间残存的酒香,吻了许久,似乎觉得不够,又伸舌撬开了他的唇向深处探寻。涂清澈血气上涌,酒顿时醒了大半!这算不算趁火打劫?决明子此时仍在梦中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他自己可是心如明镜啊!他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却被决明子抱得更紧。涂清澈浑身上下从里到外都浸在决明子药香混着墨香的独特气味中,抵抗的心思溃不成军。涂清澈彻底地沦陷了,他在心底不断骂着脏话,去他娘的,反正我喝醉了,去他娘的,反正是他先动的手,去他娘的!去他娘的!身边之人仿佛不满他的分神,咬了咬他的下唇又缠住了他的舌。涂清澈浑身轻飘飘的,大脑也像断了片,再想不起任何人任何事,这大概,就是所谓的“醉生梦死”吧……
☆、此生所念皆在眼前
明日高悬,决明子坐在桌前用早饭时,人仍有些发懵,珍馐满桌却没有半分食欲,他双手撑住额头醒了许久的神,忍不住感叹道:“真也奇怪,我昨日梦见又喝了一坛‘醉生梦死’,不过那酒的味道稀奇得很,尝起来倒像是姑娘的软唇,今早醒来仍觉得清香无比,只可惜再躺下却再也梦不到了。这真是一个……令人心醉的美梦,我经历过的姑娘许许多,却都及不上昨晚梦中的姑娘这般销魂满足令人难忘。”
“你脸红什么?”决明子看了一眼脸埋在碗中的涂清澈,又感叹道,“我大概是太久没碰女人,昨夜竟跑马了,看来等会得寻几粒滋肾固精的丸药来吃上一吃。”决明子见涂清澈面上更红,只当他面皮薄听不得这些言语,自顾自又说道:“明明是个梦,可是那姑娘却如此真实,真希望那姑娘能从梦中钻出来,让我会上一会。”涂清澈口中尚有温粥,不迭下咽便起了身向门外奔,他走得太急被门槛绊了一下险些摔倒,连滚带爬地逃出了门去。决明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满脑子都是昨夜梦中的姑娘,人依旧怔怔的。
涂清澈一日不见踪影,决明子本与他约好黄昏行动,此时天色渐晚心中不免担忧,他出了醉月楼四处寻找,终于在一片湖水前找了那抹清瘦的身影。涂清澈立在黄昏暮色中的柳树下痴痴望着粼粼的湖面,双眉紧紧地蹙着。决明子轻轻走上前去,微微笑道:“昨日是我唐突,说了许多不着边际的话,还请你不要在意。”涂清澈静静地看着他道:“无妨。”柳丝依依,似他的神□□言又止,决明子见他神情间不再有躲闪的羞涩,而是变成了毫不遮掩的痴痴神情带着些难以名状哀伤,他心中暗道不好,面上却若无其事道:“该动身了。”涂清澈点了点头,动了动唇,却什么话也没有说。昨晚的那场□□终究成了一场不可追忆的落花梦,无声无息地湮灭在风中了。
双仪城不大,两人轻装简出,天黑前便到了擒龙道的山脚。天黑前的防线总是最为脆弱,所以两人选择此时动身,但他们到达时,却发现山脚处的山道前黑压压的满是人影。两人心中一惊,都道大事不好,这伙人不知是何来路,他二人武功稀松,看来还未出师便要去做刀下鬼了。人群中有一个身影迎上前来,远远便施礼道:“微臣恭迎王爷!”决明子一见此人,心安了大半,他几步走上前去,冷漠道:“你们怎么在这里?”唐燮毕恭毕敬道:“皇上怕王爷有危险,特意嘱咐微臣带一队人马来保护王爷。”
唐燮身后站了一个后背熊腰的精壮男子,看打扮像是个将军,也对着决明子躬身行礼,涂清澈心中暗暗猜想,这或许就是大名鼎鼎的中军将军虎骁,二人身后还有一队人马,共有十人。这十人皆身高八尺膀大腰圆面容严肃,站在山道中间岿然不动,似一堵坚固的人肉城墙。他们每个人身上都背着包裹,包裹似乎十分沉重,挂在背上勒出一道深深的肉痕。
涂清澈蹙眉道:“密道危险,他们不能一同去。”唐燮转头看了看涂清澈背后干瘪的背包,森森笑道:“涂公子,皇上请你们是去破擒龙道的,可不是让你们去送死的。絮我直言,你们这装备恐怕撑不到半路就……更何况,这是皇上的意思,容不得你拒绝。”他说完看了决明子一眼,决明子与他四目相对,二人神色瞬息万变,皆憋了一团气堵在心间。
虎骁上前打破僵局,语意温软道:“王爷莫担心,这十人皆是皇上亲自为你挑选的死士,特意派来替你们当个挑脚的挑夫,他们十人都有些本领在身上,若有意外也可以保你们平安。他们都受过训练,绝不会给你们添麻烦。”
决明子看了看那十人,又回头看了一眼涂清澈,涂清澈叹了口气,无奈地点了点头,决明子便应了下来。几人又交代了些琐事,末了,虎骁道别:“此去危险,王爷珍重!”决明子点头道:“你们小心行事,务必要等我破了擒龙道再行动。”临了,他瞥了唐燮一眼,带着些许警告的意味,唐燮故作不见,微微一笑,行礼作别。
决明子与涂清澈越走越远,唐燮却一直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直直目送着他二人的背影。虎骁不解道:“你看什么呢?”唐燮一笑:“好歹我也做过他许多年的伴读,他临终之前,我该好好地送他一送。”虎骁更加不解,但看他神色并不像是玩笑,不免狐疑道:“有那姓涂的小子在,他怎么会有去无回?”唐燮摇头笑道:“正是有他在,他才不可能活着出来。”虎骁心中似懂非懂,叹气道:“幼时你们关系亲近得很,为何现在却如此水火不容?”唐燮沉默许久,才徐徐道:“昔年他做皇子时面容严谨气宇非凡,浑不似如今这般活络风流下作无赖,看见他如今这般模样,我实在痛心得很,你瞧他脚步虚浮下盘不稳,定是昨夜又去哪里鬼混了!他的身份与天赋我梦寐以求而求之不得,他却弃之如敝履随意舍弃,若我与他能身份对调,置天下于掌中又有何难!”虎骁笑道:“人各有志,你又岂知你所拥有的不是他所梦寐以求的?我瞧他远离朝堂后神采翩翩,身心愉悦,比咱们的皇帝不知要轻松多少倍。咱们生来是臣子,今生都是臣子,就不要瞎操皇子的心了。此地不宜久留,还是早些离去吧。”唐燮点了点头又朝前看了一眼,重重叹了口气,头也不回地转身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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