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冼心中微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这帐中侍女,谢言身边站了一个,而那个人身边却站了两个,可见此人地位定是要高于谢言,那么在这塔悍境内,地位高于这位如日中天的军师的……恐怕只有斛律孤一人。
可斛律孤……他是胡人,为什么会说汉话?还说得颇为利索,“开弓没有回头箭”“妇人之仁”这样的词,竟是信手拈来。
要说是谢言在这四年内教会了他汉话,也并未不可能,只是在短短几年时间内把一门全无接触的语言学得登堂入室……怕也太难了些。
而且他的样貌,似乎……
“李冼!”
突然的喝声打断了他的思路,他抬起头,看向谢言:“传胪大人,有何见教?”
“……你!”
谢言一听“传胪”二字,顿时想起当年那害他一生的科举,更加怒火中烧,手指攥紧了扇子,指节泛白。
“哎,谢军师,”斛律孤开口道,“何必跟一个阶下囚置气呢?”他起身离座,走到李冼面前,挑起他的下巴,“胤帝李冼?呵,我看你,不像个皇帝,倒是个尤物。”
李冼别过头。
斛律孤再次绕到他面前,“我记得你们汉人有一句话,叫‘爬得越高,跌得越惨’,没错吧?我想你从那高高的皇位上跌下来,落为我阶下之囚,一定摔得很痛。”
李冼微笑,“这句话,我也一样要送给你。你的地位在我大胤,和我是一样的,我希望你不要有一天,也从那高高的王位宝座上跌下来,像我一样沦为阶下之囚,那样……可就不好看了。”
斛律孤冷哼:“好一副伶牙俐齿。”
“报——”突然有个探子模样的人闯了进来,满脸焦急,“可汗,军师!”
“何事惊慌!”
那探子凑到谢言耳边,低声说了些什么,谢言听罢,顿时大惊失色:“你说什么?!”
☆、60
见谢言如此表情,斛律孤也是皱起了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谢言却不答他,只让那探子退了,一步一步走到李冼面前,怒目而视,咬牙切齿,恨不能啖其肉饮其血,“好你个李冼,好你个李冼!我倒是小看了你!”
李冼便已知道他究竟为什么而怒,微仰起头,唇边笑意不减:“谢军师,你既为军师,那便请你评判一下,我这一招将计就计,用的如何?”
“到底出什么事了?!”斛律孤已然没了耐心。
谢言怒瞪李冼一眼,转向斛律孤:“可汗陛下,这李冼……怕是自愿被我们捉来的。”
“……你说什么?!”
“据前方探子来报,今日从代州城传出消息,说……说我们抓的不是李冼,而是毓王。”
“毓王?毓王又是哪根葱?!”斛律孤指着李冼,“他,他不是李冼吗?不是李冼吗?!”
“他确是李冼,这一点不假,可是,”谢言一手紧紧攥着折扇,“可是他们来了一个先发制人,故意对外宣称他是毓王,如果我所料不错,现在他们那个所谓的‘李冼’,才是毓王本人。”
“这、这可如何是好?!你不是说等天一亮,我们的人散布出消息,就绝对能……那你现在,赶快让他们补救!现在消息还没扩散出来,快点补救啊!”
谢言摇了摇头,“没有用了可汗陛下,代州百姓已经出城,很快他们就会把这个消息传播到各州各城,继而全天下都会知道。而我们的人……呵呵,我们在代州,已经没有人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您还不懂么?我们在代州的全部眼线,都已经被这位神通广大的皇帝陛下,派人杀死了!”
斛律孤瞪大了双目:“你、你说什么?我们所有的眼线,都、都没了?我们辛辛苦苦安插了那么久的眼线,都没了?!”
“是,都没了,一个都没有剩下,军营里,城区里,全都没有了。”
“那……那我们已经离开代州的?”
“许久都没有消息传来,估计也早已遭遇不测。”
斛律孤瘫坐在椅中,狠狠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又蓦地睁开,看向李冼,起身向前大跨两步,一脚重重踹在他胸口。
李冼被他踹得连退数步,坐倒在地。
“可汗!您不能杀他!”
李冼突然仰起脸,嘴角有一丝鲜血,大喊道:“来啊!杀了我!杀了我,大胤就有充足的理由踏平你塔悍!杀了我,我大胤子民,就算一人一脚,也足以把你塔悍夷为平地!”
“你!”
谢言拦住斛律孤,“可汗陛下!你不能杀他!你杀了他就是亲自葬送了自己的前途!你可知道他在汉人心目中的地位有多高?你杀了他,大胤所有军队将即日对我们开战!数十万乃至上百万大军,立刻兵临城下!”
李冼笑起来,擦去嘴角血迹,“谢军师,你又是何苦呢?跟这么一位可汗说话,是不是感觉在对牛弹琴?呵呵……也真难为了你,精心布置的计划,被这位可汗不假思索地破坏,他亲自把你器重的曹将军推上黄泉路,哈……哈哈哈哈……”
斛律孤气得浑身颤抖:“你……你不准笑了!李冼!你这是在挑拨离间!”
“可汗,”谢言拉着他坐下,“不要听他鬼话连篇。现在……我们可谓是失去了一切,就只换来这个李冼,可就是这个李冼……”他冷笑一声,“就已足够了,这个李冼,抵得上千军万马。可汗,可千万不能让他死了!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您吧?”
“当然。军师请放心,他入了我塔悍,就再也别想离开!”
代州城,军营。
“三位将军,”沈心直身而跪,“我以上所说,就是陛下的全部计划。”
魏麒和杨青平面面相觑,林如轩略一沉吟,道:“也就是说,从今天开始,沈姑娘会代替陛下,坐镇大局,一直到我们彻底覆灭塔悍,对吗?”
“没错。”
她站起身来,一袭红衣格外扎眼,缓缓踱步道:“让毓王假冒陛下,确是一个好计策,但是毓王虽和陛下长得相像,脾气性格却截然不同,这样便很容易露出马脚,而且他在战事方面的经验也不足,故此,陛下才让我前来帮助各位。”
她停了停,又道:“现在陛下孤身前往塔悍之事,只有我们军营里人知道,而且还主要是几位将军和你们的亲信。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我们便越安全,所以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想必三位不用我再提醒了吧?”
三人同时抱拳:“明白。”
“现在代州城内百姓已撤离十之八|九,剩下的就是死也不肯搬走的了。本计划三日后出城的,也因这几日的变故提前了行程,所以三日后那一次,可以取消了。只待这些百姓一走,将会把毓王被劫的消息散播到天下各地,这样一来,我们的计划,就可谓成功了一半。”
林如轩点点头,“再然后,就是把这代州城,割给塔悍。”
“对,他们一定会以陛下为要挟,让我们割城让地,那么代州便会首当其冲,到时候,我们就给他们一座空城。”
“可是沈姑娘,这一座代州城,定是满足不了他们的胃口,他们定还会把魔爪伸向忻州乃至晋阳,到那时……恐怕一个毓王便能换走三座城池,这说法,就站不住脚了吧?”
沈心微笑道:“林将军说的是。这毓王虽是陛下最亲近的哥哥,却是敌不过城池百姓,所以这个时候,需要有人站出来,挟天子,以令诸侯,要挟陛下,割让城池。”
林如轩眉头一跳,双拳微握,沉声道:“这个人,只能是我。”
“林将军深明大义,只是你要想好,这个罪名你一旦背上,可能一辈子都无法洗脱。”
“我明白。”
“好,现在我们再来说说别的。”她踱回原处,又坐下,“那对老夫妻被杀一事,一定要大肆渲染,要让这兵营里每一个士兵,哪怕厨房伙夫都要知道,我也会把这个消息散播到其他地方,让全天下的百姓都知道塔悍是何等暴虐,何等凶残。战争想要打赢,最重要的还是民心,我们要激起所有人民对塔悍的愤怒与憎恶,只有这样,才能为最终一击得胜铺好前路。”
林如轩看着她,竟不由一阵心惊胆战,让大胤全部子民痛恨塔悍,这是要把塔悍打到灭族的节奏。这玄甲军里,究竟都是一些什么人物?
“沈姑娘,我还有一事。”
“将军请说。”
“那四十四个暗线已经全部在东门斩首,那么我想,除了这些人,应该还有其他吧?这代州百姓走了这么多,当真没有随他们离开的?”
沈心轻笑:“林将军心细如发当真不是传言,将军请放心,他们定然逃不过我们的眼睛,这些人……我们的人自会处理,不劳将军费心了。”
林如轩一抱拳:“是我多虑了。”
“现在,我们应该去看一看毓王殿下,毕竟他……才是我们这场戏的主角。”
李冶抱着那包衣服,缩作一团,神情呆滞,精神萎靡。
这个姿势好像许久都未曾变过。
林如轩坐在他面前,就这么看了他足足有半盏茶,对方却连个正眼都没有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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