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句没有声响的,啊焕。就像在荒芜开裂的泥土里有一朵朵玫瑰从种子转瞬间绽放得艳丽。玫瑰的刺,麻痒微疼,玫瑰身姿,生机惊艳,玫瑰瞬放,讶异得让他灵台清醒不得。
他在心中放了十余载的人,可会起死复生,再出现只为夺他神眸?
姬宁晔所谓的不同,说是明了又岂是全部都懂呢。
“陛下,温大人他已是亡故之人。”阿齐在策澄焕身后提醒他,此时策澄焕脚极缓,有徘徊之式。
“是他。”策澄焕垂眸仰头,偶然间望见天间布满的繁星月弯弯的,再少上一分就会泯灭在暗色中。
“陛下……”有什么突然闯进阿齐思绪,止住了阿齐想要说的话,握紧了双拳。
于这一切策澄焕毫无察觉,“无妨,你直说便是。”
“不如阿齐替陛下把他寻来。”随意捏了一句合自己平时性子的话语搪塞一番,他又何曾不是身不由己。
“嗯。”策澄焕又岂能知他是搪塞,一口应下。
“陛下?”
“阿齐,你今日怎的如此婆妈,活像个女子。”策澄焕失笑,抬手轻拍阿齐肩头,“去吧。”
“是。”策澄焕一个笑,就是奖赏。
-
冷凌彻与男子并肩,男子一路沉默,冷凌彻素来是淡漠之人,独独有一处与他冷漠待事的风格不符,此人好奇心过剩。
洛清的身份被隐秘得太好,无法窥探出一丝蛛丝马迹惹他心痒难耐,无论是从他身上还是策澄惜那里,无一出有漏洞。
他又何曾能窥探出,洛清本本也是个该于九泉之下的人。
“皇帝对你用情至深。”
“嗯。”
“从前就是相识?”
“嗯。”
“那?”
“……”
冷凌彻脸上的无动于衷终于是要挂不住,“嗯!再嗯,嗯得小爷我上了火,寡了你肉再治好,折了你骨再治好,毁你容貌……不治了!”
“你随意。”
“没了容貌看那皇帝还爱慕你!”
“不爱也无妨。”
“你……”
“在下也真是没料到,冷医远不如外边盛传的那般冷淡高傲。”反讽冷凌彻一句,“莫不是众人之前太会佯装?噗。”洛清嘴角噙笑,此刻他才真的明了了策澄惜是如何把冷医拿捏死死的。
冷凌彻已是上火得不行了,上火到话也不得出口了,没等他气消到能言语清楚了,一个身影几步虚踏至他们跟前。
“还望先生与我走一趟。”黑衣掩面之人,六尺身高,身姿矫健。
21
“你主上有何事?”冷凌彻双眸微眯,一脸傲然,“在下的先生又岂是旁人说请就能请到的?”正得他上火,这黑衣人也是撞在了火炮口上。
黑衣人不怒,也不接话,抓着洛清,几步虚踏消失在夜色之中。
冷凌彻傻了。
这是皇宫,那人黑衣蒙面形似刺客,就这般从他面前夺人!
“哼,你是死是活干我何事?”冷凌彻憋着的怨气只增不减,脚下一跺,踢碎一颗鹅软石,一脚踩下去,疼得他咧咧嘴还要装得不动声色。
他穿着的可是夏日薄底子的鞋,虽说天早已微凉,他阳气重,又时常试些个奇怪的方子。不知是哪一副和哪一副方子的药性混了方才让他不畏寒,至于过热……这是个不能宣之于口的事。
才拖着疼感还没褪去的脚走了两步,又见一人虚踏几步来到他跟前,这会武的人是不是太多了?
这次来人他识得,是跟在皇帝身后的侍从,皇帝的亲信。
“冷大人,请留步。”微微行礼就此挡住了冷凌彻的去路,阿齐不让,冷凌彻显然是走不了了。
“不知所谓何事?”冷凌彻风言风语也听过,此人是得罪不得的,态度随着平时却没傲气。
“大人的先生是陛下的旧识,陛下想请他叙旧一番,打发我来寻他,大人可知先生此刻在何处?”
洛清刚才被人带走了。
冷凌彻蹙眉,蹙眉只一瞬,夜色遮了阿齐注意不到,“先生先行离开了,在下也不好过问太多。”
阿齐虽说没见到冷凌彻眉间短暂的褶皱,也明了他不愿多说,在行一礼,“那叨扰大人了。”
几步虚踏,离开。
“这来去如鬼似的都……”冷凌彻送了阿齐消失方向一个白目。
“人可寻来了?”方才听见了门口轻响,想来是阿齐回来了。策澄焕盈盈转身,华衣无龙,发带简束。
“人没寻到。”
“……”久等不得,他本该惯了的。
“冷大人有心瞒着。”阿齐此刻心里百味杂陈,明亮红日带微风的寒冬转而一瞬成了阴雨湿闷的夏日雨前。一种颤抖但能冷到麻木,方才麻木又变成窒息的难耐。
除了这样浅极了的找人,深极了的遮掩,他又能如何?
阿齐走近策澄焕,第一次没有矮身,目光灼灼盯着策澄焕剔透的绿色眸子。
对上了眸子,抓住策澄焕的双肩,然后手足无措。
“怎么了?”
“……”
“啊齐?”
“我再去寻一下。”抓着策澄焕的双手渐渐放松,软了,直到垂下。挪开了眸子,阿齐选做择再一次认输,输给他自己。
“寻不着就罢了,再去也是白让你费神。吩咐下去,朕明日不朝。”策澄焕揉揉额角,显露出几分疲惫之色。在桌案前坐下,随手拿起玉身金边的京楂毛笔在手间来回摆弄。
每每策澄焕摆弄那支毛笔,他心里就和笔杆一样开始摇摆不定。
策澄焕因为那貌似温弥汜的人而摇摆。
也一样有事让阿齐摇摆不定,其幅度更胜皇帝陛下。
此刻,主仆两人的心开始背离,此刻他们各自开始掩饰,各自面色伪装得淡然自若。
策澄焕的天秤散碎着,很多个,以不一样的频率摆动;阿齐的天秤只有一个,时快时慢。
“是。”
翌日,策澄焕确确没上朝堂。
一道圣旨下去,封阿齐为异性王爵,和他兄弟相称。
来人传旨之时,一脸恭维喜色,就连同讨好阿齐的礼也备下了,被他隆冬高月似得气息给冻了回去。
王爵,自古以来,帝王家,可曾有过几次兄弟同心?有过几次念及血脉亲情?更别说曾经维系二人的并非亲情……
☆、22-23
22
揽音阁厅堂陈旧的房梁被重新修葺,改用比原先更深一些棕色的木料,此木料极其上乘,约是三十有一会作为回响被返回来。
揽音阁里品阶最高的司乐都不知为何上头愿意播下如此一笔大数目,修葺这平日里除了策澄惜没有身份高贵之人会来的偏静之地。独独能想到的,只有何笑颇得皇帝喜爱。
何笑这人,司乐自觉还是能看透几分,对其态度丝毫不变,以不变应万变方是上策。在几月之前就定下了这一场,何笑升上首席琴师的考核,那些老资格的司音司乐以及首席乐师都静静坐在一旁目光聚在何笑一人身上。
今日何笑依旧一袭白色长衫,朴素,淡然。无论心中再如何,心绪如朝阳也罢,如夜雪也罢,在他人眼中他依旧只是他容貌的模样,透过皮囊的模样谁人又真的在乎。
在琴桌前坐下,周遭的一切和心里那个嘈杂喧嚣的角落都隐藏到最深处。近日来,他把自己锁在那一方小小的屋子里,什么都不做,只不停抚琴。不停得从基本功为起点,一首曲子近百遍,一日不定有一餐。原本就消瘦,如今更是清癯。
他本着,只要一直藏心于琴方能控制自己心中他不想要的种种。
指节分明,如玉剔透,仅仅八指,丝毫不显突兀。指尖触琴,何笑的面容不再冷硬,眼中是绵绵柔情。
今日何笑的曲目是被指定了【湘妃怨】,今日才公布的曲目,知晓时何笑不知怎的,这几日分明已是平静十分的心境,像是被人揪了一下,隐隐得不疼不痒,无法言语的感受。
曲子很短,技法也不算是难。
何笑触琴起,除琴之外再无他物,原曲圆润流畅带着一丝丝感伤。原曲早就烂熟于心,从他指尖流出的音律却不再是【湘妃怨】。
一曲毕。
脸上有几行微凉,一滴晶莹低落八指羊脂一般的指尖,诧异,这就是所谓的情曲交融?四周坐着的五一不是在乐中修行了一辈子的乐师,此时一个个神情都有些呆滞了,和何笑一样,不少人脸上挂上了晶莹。
乐,融会贯通,完成一曲时圆润如意方才算是入门;让旁人感受到琴曲中所含情绪便是大师;而动容旁人且动容自己的是琴艺登峰造极之境。
他诧异,曾说曲子能惹人哭,逗人笑,令人着迷,为之疯狂,他不信,可是今日他这是怎么了?一曲结束了,脸上起先微凉而后变得滚烫,止不住。
双手离开古琴,八指指尖都微微渗出血丝,微微蹙眉,终于压下被琴曲带起的他不愿为人所知的心绪。
“司乐,如此是否可以了?”起身,对着首座上的司乐微微欠身。
司乐仿佛如梦初醒,也不知开口能说什么,只能颔首以表认同。
“那何笑便先行告退了。”再拘一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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