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来的总会来,纵然他百般不情愿终究是躲不过的。
松开手,抚平信封,启开。信上不过寥寥几句看上去如同叙旧一般的话语,在他看来没有丝毫暖意。
一次一次,从头至尾反复看了三次,蹙紧了眉,握紧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青筋暴起。
明知会来,真的来的时候依旧觉得不能坦然。
17
旁人不知那夜皇帝寝宫入了刺客想取策澄焕性命,只晓翌日晨曦之后皇帝身旁躺着一个公子。宫里的日子素来寂寥得很,不大的一点事都能被宫人婢女当作闲适话题说了又说。一个传一个,皇帝召幸了一个琴师。说来这也不算,以姬宁晔为例,就连青楼花魁也能召入宫中。
只是召幸了也不封位分,依旧留着琴师的那芝麻大点的官职,日日把人留在皇帝寝宫里,让人只道,帝王心术几人知?
于何笑和策澄焕而言日子如常,最为默契的是都绝口不提那夜白衣入宫行刺之事。
明正殿。
一袭白衣,脸上淡淡温和笑意,不真切,就像是一层画皮,眼神示意门口守着的宫人不要出声。
那日应了严瀚睿的那一句定不把那几日养的几斤肉瘦了去,是食言了的。这几日策澄焕虽说日日都会唤他多吃一些,吃是吃得多了些,看起来却依旧像是病得清瘦。
策澄焕看着一封奏书,眼里闪着点点怒意。原来姬宁晔的家臣都表示愿意臣服,是真心还只是适时低头?动不动给他施压,敲打敲打,就连同奏书中用词也不这么恭敬,奈何现下策澄焕也不能对他们动手。皇位未稳,又怎能自己去扰乱人心?
何笑目光留在策澄焕身上只一须臾,伸手接过阿齐手上磨着的金边朱砂墨,抬目忘他一眼。阿齐一怔,微微颔首,瞅一眼策澄焕,理理先前因研磨而撩起的袖子,脚下轻起,离开。
放在平日这一人来一人离开,策澄焕是一定能发现的。今日,不知是否因动了肝火从而忽略了。
策澄焕抬手,半响,手上什么都没有接到,抬眼,“笑笑!何时来的?”左右盼了盼不见阿齐,声音带着喜音。
“近一个时辰了罢。”何笑温和的笑意比之之前更明显了些,情绪太过起伏不定是修习琴艺之大忌,这两日显然是起伏太过了。
“笑笑想要个什么位分?”策澄焕按下何笑还在研磨着鲜红朱砂的四指,盈盈双眸望得何笑险些要埋了首。
“我,不要。”睫羽落下了影子,薄唇轻抿,笑意隐去,“让我回揽音阁。”
“笑笑,朕喜欢你。”盈盈双目依旧,按着的手缓缓握紧,“陪着朕,可好?”
何笑垂眸依旧,不开口,不抽回手,许久才缓缓抬目,就要开口。
“皇后娘娘到。”门外宫人朗声道。
何笑一怔,猛地抽回手,“臣就先退下了。”皇后这两个字,让何笑生出几分生疏之意,他是帝王,他有帝后。
“不准奏。”松开的手又被策澄焕抓住,拉近身侧,再对着门口,“让她进来。”
“陛下万安。”面容极度精致的一个女子缓步至策澄焕桌案前,行了礼,比标准礼仪少矮身半寸。金钗红珊瑚流苏,黛眉远山,橙赤色宽袖金边纹,水粉主色长裙迤逦于地,不等策澄焕免了她的礼,形容展露一与妆容极度不符的真纯笑颜,“策哥哥。”
“月儿,今日记得来请安了?”策澄焕丝毫不觉得不妥,颔首,语气间有几分疼爱意味。
“噗,你就是笑笑吧?”黎月笑尚露齿,脚下也不顾着稳重,几步跑到何笑身边,抓住何笑的衣袖细细打量何笑眉目。
何笑被黎月这一举动吓得一怔,手一收往后退一步,“皇后金安。”
“别行礼啦,以后谁是皇后还说不准呢。可不许笑笑你拘礼!”
“笑笑可不许你叫,没大没小的。”策澄焕起身,不等何笑反应就拉过何笑搂紧怀里,对怀里人一笑,“叫嫂嫂。”
何笑只是沉默,挣脱。此刻何笑也大概心下明了了,这个皇后有名无实,名义上一国之母母仪天下实则不过是被策澄焕当成了皇妹。
黎月微微嘟嘴,瞅一眼策澄焕也不管那句要叫嫂嫂的话,凑到何笑耳边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何笑和策澄焕都听见:“笑笑是不是觉得我策哥哥痴傻得紧?不要被他这模样给蒙了过去,他可精明得很呢!嘻嘻。”
“月儿,你胡诌个什么!”策澄焕俨然要拉下了脸。
“皇后娘娘,我与陛下不过君臣之间。”何笑轻声,垂目,再后退两步。
黎月听见了,只当玩笑一句,对着何笑痴痴一笑,“好了,再呆下去怕是策哥哥就要赶我了。月儿就告退啦!”
门槛前黎月的脚步微微停顿,背影看起来深吸一口,走出明正殿后脚步是衬着皇后身份的稳重。
“陛下,臣也告退了。”何笑目光闪躲,狼狈出逃。
何笑垂眸矮身行礼告退的动作让策澄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不好受就对了。
☆、18-19
18
紫色华衣,翩翩身姿,凤眸一瞥惊鸿,嘴角勾起淡淡的笑容。
“别笑。”策澄惜满意的笑一瞬隐去,抬手指尖划过发鬓在太阳穴上方轻按几下,“脸色如冰就好。”
“纵然我不笑,皇帝也会看出来。”拿起青瓷茶杯轻抿一口,嘴角笑容更显浓郁,“只此一次,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不会再参杂在这种是非之中。”
“本宫清楚,皇帝看不看得出来就不劳你操心,按我说的做就好。”对面的人语气中几分傲气牵带出的竟不是策澄惜的怒气,反而在她唇角牵起了淡淡笑意。“冷医给的药,把你身上的疤都去干净了么?”
“如初,我只是不太清楚公主殿下您是如何能请动他的?”洛清收敛起笑容,淡淡得看一眼策澄惜,低头呷一口茶水。
“这你便不用清楚了。”策澄惜下巴微抬,轻哼一声,“知道太多对你没好处。”抬手一撑,一下起身,“本宫不能出宫太久,过两日自然会有人把你送到他面前。”
洛清目光没有一分留意了策澄惜的去向,一只手撑着头双目微闭,口中喃喃一句:“不太清楚又岂是不清楚?无非是抓得住人心短处罢了,看的明了旁人最想要的究竟为何,还有什么人能逃得过被你利用呢?”
如今他眼前浮现一个龙袍男子的身影,心里平静得出奇。
洛清放下撑着额角的手,缓缓直起身子,目光瞟向被困在紫红木质里窗外的景色。大街上的集市卖着各种各样的物件,没有一个人的步伐拖泥带水,灵台里无法抑制浮现出初来这条街的景象。
当初的茶楼和现在的茶楼没太多的不同,除去茶楼,这里没有集市,没有熙攘人潮。这条街上曾经有座相府,据说相爷喜欢清静,洛清来到皇城之时相府已经被贴上了封条,不变的是依旧无人敢在相府前造次。
由冷寂转而繁华反而是由盛转衰,当时黄袍男人还没映入洛清的心里,还未见过那个男人的形容,抚琴作画都能还全情投入……
要是能够改变什么,他想从起先就拒绝聂简仁,现在的他许还依旧万人追千人捧,也不用对谁太过假以辞色,毕竟老鸨都要让他三分。
只是现在想这些早已无用……轻叹一声,再呷一口茶水。
【洛清为塾此生人物,想知道前因后果可以戳塾此生~】
皇宫门前。
策澄焕吩咐阿齐出宫一次,阿齐方才及了宫门门槛,就见了策澄惜独自一人迎面走来,没有开口,只行了个礼。
“是阿齐啊,这般晚了出宫做什么呢?”策澄惜细细打量着她画着橙底金纹甲色,也不喊阿齐免礼,似乎心不在焉。
“公主才是,这天色都有些暗了,只身一人不免让人担忧公主安危,带个婢女才更万全。”依旧弓着身子,恭敬带笑。
策澄惜一听这回答,心下明了几分:“本宫这不是见天色暗了就回了么,说来本宫能踏出这宫门还得感阿齐你在皇兄前为本宫美言的恩不是?”
“不敢。”
“胤王也是迟早的事,何必如此?近来,听闻皇兄宠幸了一个小琴师?那比起前朝丞相差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啊,这口味怎的变了这么多?”澄惜抬了右手,长袖遮住口唇发出轻笑声,眼中没有丝毫笑意。
“……公主又何须劳心挂怀这些小事呢?”
“皇兄的事自然都是大事,胤王的事也是。”
“有要事在身着实不能再耽搁……还望公主恕我不敬之罪,告退了。”不愿再和策澄惜交换字字句句,说的越多错的必然也就越多。
“那望胤王一路顺风。”说着侧身让出一条道,在阿齐走过她身边之时再开口,“胤王近日来似乎有些憔悴?”语毕,也不看一眼阿齐,盈盈几步就留给阿齐一个背影。
阿齐脚下一顿,只一下,再抬脚一如往常的步伐迈开下一步,掏出腰间令牌出宫……
-19
于秋日收割之际,各地臣子王爵都要莅临皇城,明面是旨在嘉奖官员整载辛劳,宴席一场慰问众人,实则都懂不过是看看谁当值不良,谁心不在朝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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