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嘿,逮着你了!”
顾临远松了口气,这是穆之的声音,他转过身正想问肖穆之刚刚在做些什么,却被眼前看到的人惊得说不出一句话。
只见肖穆之脸上、手上、腿上,都沾满了尘土,尘土之间还混杂着血渍。旁边放着一个包裹,鼓鼓圆圆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神又恢复了初见时那样,嚣张跋扈、目空一切的眼神——这不是肖穆之,是南宫笑!
“小黛鸢,你骗得我好苦啊。”南宫笑躬身伏到顾临远耳边,在他身边轻声说道,“骗我你是女子也就算了,我南宫笑向来不循常理,你是男儿又如何,只要你我心意相通,便照样能在一起。可是,你居然又骗我,说我叫肖穆之,你是我的相公,我还就这么信了你。”
“南宫,你听我说……”
“不!你听我说。”南宫笑伸出手指堵住了顾临远的嘴,“不过,我不会怪你。毕竟你真心真意对我好,我是看在眼里的。从未有人如你这般对我……所以,有人要带你走,我是绝对不准的。”
说着他提起旁边的包裹,放到顾临远胸前,将包裹上的结解开,一个血迹模糊的头颅出现在顾临远面前。
顾临远强忍呕吐之意,仔细辨识了那头颅的主人,认出之后抱住那颗头颅,嚎啕大哭。
头颅的主人不是别人,正是教他琴艺的师父,也是他除了已故的娘亲之外最尊敬的人。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师父给他的东西比顾问松给他的还要多得多。
顾临远要下山之前,把自己下山是要和南宫笑私奔而非要去杀他的事告诉了师父。师父极力反对,说南宫笑不值得他这么做,还以断绝师徒关系威胁他。可当时他觉得南宫笑只是缺少一个在他身边引导他、疼惜他的人,所以不顾师父的话,执意下山来找南宫笑。
他以为他做到了,他以为南宫笑即使恢复了记忆,还是会乖乖待在他身边,从此洗心革面,不再为祸人间。
望着眼前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知所措的南宫笑,顾临远连骂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他想,他也许从未没爱过南宫笑,他爱的是肖穆之,他爱的是在信中那个既绘得出万里江山、又触得到万物生灵的肖穆之。可惜,那个肖穆之是假的,南宫笑才是真的。
顾临远笑了笑,擦去脸上的泪,摸了摸南宫笑的脸:“你看,你把自己弄得这么脏,快去洗洗,我还给你带了全福客栈的竹叶青和烤鸡呢。”
“你,真的没事?”南宫笑指了指那个头颅,“此人是谁?他说要我把你交出来,否则便要杀了我,我便先下手为强了,也来不及问他。”
顾临远摇摇头:“不认识,我是被你吓哭的。”
“哦……”
南宫笑不再多问,从顾临远身上爬了起来,嘴里叨叨着“烤鸡、烤鸡”,乐呵呵地往池塘方向去了。
晚饭过后,南宫笑又抓着顾临远问了好些过去的事,他大部分都记起来了,就是泡毒缸那段记得不太清楚。还信誓旦旦的说,有朝一日,定要让洛琰那小贱人也尝尝泡在毒缸里的滋味。
顾临远只是木讷地听着他说,他问便答,不问便一言不发,南宫笑觉得没趣,干脆抱着顾临远滚到床上,在床上撩拨起他来。见他半点兴致没有,自己却硬得难受,南宫笑赌气地转过身,自己解决了。
过了一会又转了回来,抱着顾临远亲了又亲,亲着亲着便睡着了。
顾临远看着南宫笑毫不设防的睡颜,心里似乎有一棵藤蔓正疯狂地生长着。那棵藤蔓破开了困住他的泥土,破开了重重阻碍,甚至越过了他曾经钟情的那棵美艳绝伦的蓟草,他翻山越岭、披荆斩棘,为的只是将藤蔓延伸到一个遥远、隐蔽、无人知晓的净土,那里是原来那棵蓟草的种子重新扎根发芽的地方,蓟草的嫩芽从土里冒出一个头,好奇地看着这个世界。
这个世界是崭新的,没有一丝血腥和疯狂的,即使这只是他为肖穆之编造的一个梦,他也绝不允许任何人让它破灭,包括南宫笑。
他小心翼翼地抽身下床,从柜子里取出骤音。轻抚琴弦,一曲《入梦吟》从指间倾泻而出。
这首《入梦吟》是他依着当初解了毒的那首镇魂曲编出来的,没了解毒的功效,却留下了能让人忘却一切的副作用,不过以南宫笑的反应来看,这首曲子的功效只有三天。
琵琶入梦,三日绕耳,子夜更声,携梦而归。
南宫笑,这不是给你的惩罚,是给我自己的惩罚。
一年后。
“咚——咚!咚!咚!”
两人一个躺在床上,一个蹲在屋顶上正对视着,忽听得四更声响,子时到了。
一瞬间所有的回忆以决堤之势奔涌而来,肖穆之抱着脑袋,抓狂地大喊。
顾临远忙从屋顶跳下,冲进屋里,抱住肖穆之,肖穆之紧紧抓住他,浑身发抖。顾临远知道,他这是回忆起当时在毒缸里,口不能言、耳不能听,却感受得到百足挠心的痛苦。
“黛鸢,黛鸢!”
“我在。”
顾临远苦笑了一声,看来肖穆之和他一样,爱的都不是真实的彼此,而是信中掩去一切缺陷,符合自己梦中情人的那个人。
他爱的是肖穆之,而不是南宫笑。
而肖穆之爱的是黛鸢,并不是他顾临远。
“顾临远,这次让我晚点走,成不?”
平静下来后,南宫笑抚上顾临远的脸,轻声呢喃道。
顾临远登时便楞住了,南宫笑的眼里噙着泪,嘴边挂着不以为然的笑。他盯着他看了一会,嗯了一声,便低下头吻他,这个吻不带着任何情丨欲,只是一个单纯的、哄孩子的晚安吻。
正欲离开他的唇时,南宫笑却捧住顾临远的脸,忘情地回吻,一边亲着一边解开顾临远的衣服,顾临远抓住他的手,摇了摇头。
南宫笑先是一怔,接着无所谓地笑了笑:“好……不做便不做,那你陪我躺会。”
又像一年前那样,两人面对面躺着,不过这次南宫笑也不说话了,只是盯着顾临远看。顾临远也看着他,如今单单看眼睛,已经认不出他是南宫笑还是肖穆之了。
不过,肖穆之是不会一边看着他,一边还用身下的东西顶着他的,至少现在不会。
顾临远叹了口气,把手伸到他□□,上下套丨弄着。南宫笑咬着牙,喉咙发出极力压抑的呻丨吟,他不敢大声叫出来,生怕顾临远听到他的声音便不管他了。
“啊——”感受到手上沾了一滩浊液的同时,顾临远也听到南宫笑发出了一声极其短促、像小猫一样的叫声。
他也有些硬了。
他从床上下来,准备自己去解决一下,南宫却抓住了他的手,可怜兮兮道:“临远,别走……那里好黑、好暗,什么都没有,我认出你了,你装作商人、车夫、算命的……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他却认不出来,我在他脑海里拼命喊着,他都听不见。我好难受,这是我的身体,我想用它亲你、抱你、和你上床,可你为什么要把我锁住?因为我杀人吗?好,我改,我再也不胡乱杀人了,好不好?”
顾临远似乎有些触动,他没说什么,从房里走了出去,过了一会端了碗粥过来,一勺一勺地喂南宫笑喝下。
“好,我答应你,我不走了。”
南宫笑眼睛一亮,登时便抱着顾临远又蹦又跳,露出一半的匕首也悄悄收回了袖子里。
“我就知道你心里有我!要知道肖穆之算什么,我才……”
话说一半,南宫笑便趴在顾临远肩上昏睡了过去,袖子里的匕首也滑了出来,掉到地上。
顾临远面无表情地将南宫笑抱回床上,将匕首放回他枕头下,深深叹了口气。
“同样的话,你之前也说过好几回了,我盼着有一日你真的能拿起那把匕首,再捅我一次,那时我便解脱了,也好到九泉之下,向师父赔罪。“
次日,肖穆之从梦中惊醒。他梦见自己拿刀捅死了自己的新娘,那新娘被他捅死之时,脸上还带着笑。
新娘是谁,自己又是谁,肖穆之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他烦闷地抓着头发,正不知如何是好时,突然听见有人叩门。
打开门,一个打扮花俏的大娘不及他问是谁,便自顾自地走了进来,在他房里四处看了看,正要打开抽屉,肖穆之连忙止住她,问道:“大娘,敢问您这是……”
大娘瞥了他一眼,夸张地拍了下大腿:“唉,你又忘了不是!”
肖穆之:“……”
大娘:“你定是忘记自己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在做些什么了,我告诉你啊,你叫肖穆之,是个春宫画师……”
顾临远和艄公子躲在窗边,听老鸨如何把说了不知多少遍的故事又重新说了一回。艄公子看了一眼顾临远,问道:“这次你又要扮作什么人偷偷跟在他身边?”
顾临远笑了笑,拿出那瓶易容粉看了一会,扑通一声将它丢进了河里。
艄公子没来得及反应,屋里老鸨的声音也停了,肖穆之在问外面是什么人。
顾临远推门而入,朝他笑了笑:“久仰,在下顾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