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冬本就有风寒,出来吹了风咳嗽不止,便也向二人告辞,亦步亦趋地回刘府去了。
“得,就剩下咱们俩了!”知夏拍了拍惜香的肩膀,看他似乎神游在外的模样,便神秘兮兮地说道,“五弟,姐姐带你去个好地方!”
“啊?什么好地方?”
不及刘惜香反应过来,知夏拖着他绕进了一个无人的巷子,把手上一直提着的包袱往地上一扔,那结打得不结实,一下子便松开了,露出里面的衣物。
惜香眼中一亮,拿起衣物一看,是两套男子的衣服。抬头一看,知夏已经开始脱衣裳了。
“二姐!”
惜香捂住眼踅过身,耳根都红了。
知夏一边换着衣裳一边把另一套衣服丢到惜香肩上:“爱换不换,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啊!”
惜香也不知道知夏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他确实想恢复男儿身,能争取一刻是一刻,便也不由分说地换了男子的衣服。
惜香想着知夏这番煞费苦心,兴许是为了让自己多尝尝当男儿的滋味,最多也就逛逛夜市、赏赏江景便回家了。没成想她弯弯绕绕,竟把自己带进了烟雨巷!
这烟雨巷是个什么地方?酒肆、青楼、赌坊……一个挨着一个,小小的一条巷子,什么牛鬼蛇神都有。酒肆的酒望招摇,在夜风的勾引下朝往来过客招着手,酒香闻起来甚是诱人。可比起隔壁的万花楼和对面的轻舟馆,还是逊色了不少,青楼和相公馆多的是少男少女,在乞巧节里,个个穿得比平日更清纯可人,在河道上泛着小舟,灯火辉映之下欢声笑语。
聚财坊却与这一切丝毫无关,里头几乎是水泄不通,个个挥汗如雨,不知昼夜。叫骂声、骰子声、铜钱声不绝于耳,惜香有些好奇,正想进去看看,突然听到知夏朝河道喊了一声:“小喜鹊!”
“知夏姐!”
刘惜香朝知夏所望之处看去,只见一条小船上载了一男一女,女的便是知夏口中的“小喜鹊”了,小小的脸蛋小小的身子,看起来就让人很想保护。他瞥了二姐一眼,心里腹诽道:这才是真正的女孩子家,哪像你,凶巴巴的,平日还总要欺负我威胁我。
似乎感应到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知夏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立刻怂了,把目光投向划着桨慢慢靠岸,来到他们身边的两人。
这男人不似他们江南水乡的男子,倒像个北方人。惜香比知夏高了一个头,他比惜香又高了一个头。他大咧咧地光着膀子,把上衣系在腰间,即使这样还是热的浑身直冒汗。刘惜香看着他脸上的汗水沿着脖子慢慢下滑,顺着起伏的胸膛淌到紧实的腹肌上,他看得入迷……这才是男人,这是他梦寐以求想成为的男人。
“知夏,这是你妹妹吗?”那男人突然开口问道。
知夏正抱着小喜鹊不知在说些什么悄悄话,听到男人的言语噗地一声便笑了出来,狂拍大腿,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惜香好不容易欣赏一个男人,一听这话,一瞬间所有的好印象都灰飞烟灭了,他骂道:“老子是男是女你都看不出来,瞎了吗?”说着便扭头往巷子另一头去了。
男人哈哈大笑道:“你这弟弟还真是有意思,我不过逗他一下他就恼成这样,骂人还奶声奶气的,像个姑娘,哈哈!”
知夏啪地一声拍了男人的脑袋:“还不去追!我弟弟要是丢了,我爹打死你都算是轻的,肯定还要抽了你的筋、扒了你的皮!”
男人倒是没被她这一通恐吓吓到,他从小到大被吓了多少次,自己都忘了。不过他也不知怎么地,看到那小少爷就想招惹他,觉得他生气的样子也很是好玩。烟雨巷鱼龙混杂,他这个小少爷在这里恐怕会遇上危险,他朝知夏和小喜鹊点了点头,顺着惜香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你别总吓我哥……”小喜鹊弱弱地扯了扯知夏的袖子。
知夏柔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吗,若你哥也变得跟你爹一样不靠谱,那你赎身之日不就遥遥无期了?唉!我还是趁哪天爹爹不在店里,偷偷取些银两出来……”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互相拥着走进了万花楼,老鸨见到知夏就没给什么好脸色,知夏朝她吐了吐舌头,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
巷子另一头,男人已经追到刘惜香了,跟在身后哄他回去,他只却当作是耳旁风,自顾自地往前走。男人也是被这少爷的脾气闹得没法,急得抓耳挠腮。
男人沉声道:“我给你讲个笑话,你听还是不听?”
惜香停下脚步,回头瞪着他道:“不——听——”
男人声音马上软了下来,抓着惜香的手道:“小少爷,赏个脸嘛。”
惜香:“……”
这男人撒起娇来还……还蛮可爱的。
“你说罢,若不好笑,我便掌你的嘴。”
“好好好,听在下细细道来。从前有个风水师,名唤周大仙,一日,周大仙路过一个大户人家……”
“……后来啊,那大户人家的家主居然还真听了那小男孩的话,其实那些都是平日里他和爹爹胡编乱造的,哈哈哈哈!怎么?不好笑吗?诶不好笑你也别哭啊!哎哟我的小少爷啊!”
男人手忙脚乱地给惜春擦眼泪,惜春紧紧捏着拳头,咬着牙,从牙缝里一字一句地问道:“你说的那个周大仙和小男孩,现如今在何处!”
男人挠了挠脑袋:“周大仙是我爹,我就是那个小男孩,嘿嘿,顺便说一句,我叫周玄!”
“你……”
刘惜香酝酿着毕生所学,正准备劈头盖面给他一顿臭骂,突然眼前闪过几道黑影,接着几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混混,拖着一个老头来到了他们面前。
“周玄!还钱!”
四个字,言简意赅,周玄便知道爹爹又到聚财坊里赌钱了。
周大仙从腰间拿出酒葫芦,打开塞子就要往嘴里灌,可晃了半天只晃出一两滴来,他不怀好意地望向刘惜香:“嘿嘿嘿嘿……玄儿,你身边跟着的,是轻舟馆的小相公吗?能不能叫他去给我偷些酒来喝?”
一时流氓,一世流氓!大流氓生了个小流氓!刘惜香不知从哪里生出一股气力,推开了周玄和那几个混混,上去便是一个拳头,周大仙眼里直冒星星,指着刘惜香道:“咦……你是刘家的那个小娃娃!嗝——”
一口酒气喷到刘惜香脸上,刘惜香恶心得想呕,从地上爬了起来,走到岸边吹凉风,一边竖着耳朵仔细听着,想听听这周玄这下要如何“周旋”。
周玄知道那小少爷居然就是当年刘家的那个娃娃之后,登时便愣在了原地,直到混混的头目拍了拍他的脸才反应过来,凝眉问道:“这次欠了多少?”
周大仙晃晃悠悠地伸了两根手指,过了一会像是想明白了,又加了一根手指。
“哦,三十两。”周玄眉头舒展,从腰间掏出今日在镖局赚的银两,正好是三十两。
混混嗤笑了一声,望向周大仙,拿脚踢了他一下:“说清楚了。”
“嗝——三百两哦,玄儿,我赚了三百两!”
“放屁!是输了三百两!”
周大仙手一挥:“唉!我又没说今天,我说的是十九年前,我赚了三百两,嘿嘿!对吧刘家小少爷?”
刘惜香心里咯噔一下,拳头捏的咯吱作响。
“看来是没钱还了,怎么样,周大仙,上回把女儿卖给了青楼,这回是不是要把儿子卖给相公馆啦?”
“他这模样的轻舟馆怕是不收罢,旁边那位细皮嫩肉的小公子若到轻舟馆里,说不定还能混个花魁当当。”
“有道理,我若去轻舟馆见到他,也要点他的名,和他共度……”
“住口!”周玄话音未落,扑上去和几个口出狂言的混混打作一团,一个混混被他打得牙都飞出来了。不过他一对三没逞着好,脸上也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最终还是混混的头目拿刀指着周大仙的脖子,威胁他停下手来。
父子俩都被几个混混捆了起来,正准备押回聚财坊听候发落。
刘惜香却突然伸出扇子,挡在他们面前。
“怎么?小少爷,你也想跟着一起走?”掉了牙的混混说话漏着风,却还腆着一张脸调戏刘惜香。
刘惜香拿着扇子,支起周玄的下巴,唇边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周玄看着他的眼睛,感觉好像有些不妙的事情要发生了。
只见他从里衣取出三四条金链子,上面镶着西域的玛瑙玉石通体透亮、毫无瑕疵,条条都是价值连城。
“这个,值不值三百两?”
混混头目从街边人家里借了烛火细细查看了一番,看着看着脸上便绽开了笑:“值!值好几个三百两呢!”
众混混皆蹭到头目身边,争着抢着要一睹那奇珍异宝,把周家父子都丢到了一遍。
刘惜香蹲下身,帮周玄解开了绳子,周玄正准备帮爹爹也解开绳子,却被刘惜香一声喝道:“不准解!”
“刘少爷,我知道我爹做得不对,不过他年事已高……”说着便又要下手帮周大仙解绳子。
“我说不准解就不准解!你现在是我的人了,你爹把你妹妹卖了,也把你给卖了,这样的爹,有什么好可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