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墙是个技术活儿,更何况安乐胸口,后背和胳膊都伤势未愈,他催动内力飞身跳上屋瓦,后院的景色进入眼底。安乐瞧了瞧四周,无人,便飞身窜进那棵树中。
安□□过叶缝看了看自己屋子里,鬼医吊着草根躺在床上。
安乐一笑,身如泥鳅般的从窗中钻入,一屁股坐在鬼医的肚子上。
鬼医闷哼一声,猛然睁眼,第一眼看见的便是安乐胸膛上染着血的衣衫。
“……”
安乐嘿嘿一笑,给鬼医抛了个媚眼,“不来个久别的拥抱么?”
鬼医道:“滚。”
安乐撇撇嘴,伤心道:“面对病患就应该温柔一点。”
鬼医道:“从我肚子上滚下去!”
安乐:“……”
第45章 知人知面,唯不知心(下)
县令大人约莫在安乐回府之后三天回到了定安县。
霜降,风寒。
县令大人一脸疲惫的走下马车,刚一抬眸便见那人,嘴角上扬,红衣惹眼,明艳昳丽。
“蹲在府前做什么?”
安乐微微笑道:“没什么。”
县令大人扫了他一眼,见他那双冻得通红的手使劲往袖子里缩,县令大人微微蹙眉道:“先前给你的手炉呢?”
安乐一愣,老老实实回答道:“放床头了。”
县令大人叹了口气道:“手炉是用来暖手的,不是用来观赏的,放在床头做什么?”
安乐跟上县令大人,“以前不是没用过么,不习惯罢了。”
县令大人道:“来书房。”
安乐暗中蹙眉,摸了摸怀中的茶叶罐,“是。”
一路上沉默了会儿,县令大人缓缓开口道:“回京的路上,本官遭袭——”
安乐眸色一闪,“大人受伤了?”
县令大人道:“并未。”
安乐道:“真是万幸。”
县令大人停步,转头扫向安乐,他盯着安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可有人却受了重伤。”
安乐面不改色道:“谁?”
县令大人盯了他一会儿,转头继续走,“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安乐看着县令大人的背影,暗中缓缓舒了口气。
这些天县令大人不在,但每日都有下人来打扫,依旧那般干干净净,一尘不染。
县令大人坐下,却没有命人泡茶,却对安乐道:“泡茶。”
安乐愣怔道:“大人?”
“何事?”
“我不会泡茶。”
县令大人疲倦的闭着眼,“无妨。”
安乐见大人一脸困倦,便垂下眸轻声道:“是。”
安乐往放着茶叶罐的架子上扫了一眼,挑了一罐。
县令大人闭着眼养神,听着安乐在一旁泡茶,渐渐浮起茶香,县令大人一直挺直的背终于放松下来。
安乐不太懂茶,只是将茶叶洒在烧开了的水里泡着,也不知道要泡多久,等茶香散开了,安乐便沏了一杯端到县令大人面前。
“大人。”
县令大人闭着眼问道:“铁观音?”
安乐眨眨眼,“大人怎知我泡的是铁观音?”
县令大人睁开眼坐直,他接过安乐手中的茶呷了一口,安乐等了会儿,县令大人却意外的没有挑剔茶香散了或者没有泡开之类的问题。
“就像你闭着眼能分辨出不同的酒一般。”
安乐赞赏道:“大人果然与众不同。”
县令大人挑眉道:“何出此言?”
安乐讪讪道:“……我只是想拍马屁而已。”
县令大人哼了一声,“为何想到泡铁观音?”他记得他把铁观音放在最上面最里面的一层。
安乐笑笑,“大人一脸疲惫,铁观音不正好可以缓解疲劳么?”
这回轮到县令大人愣怔了。
县令大人面对如此明显的讨好却也不买账,“那上次你从本官书房中摸走的那罐茶叶呢?”
安乐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大人怎么知道的?”
县令大人轻蔑的一勾嘴角,“你当本官是瞎的么?”
安乐干咳了一声,从怀中摸出两罐茶叶摆在桌上。
县令大人挑眉看了一眼。
安乐笑道:“还大人的。”
“摸走一罐,还两罐?不错的买卖,什么时候你再摸走本官几支毛笔?本官正好想换新的了。”
安乐干笑着不语。
县令大人拿起那两罐茶叶,疑惑道:“你知道如何挑选茶叶?”
安乐也干干脆脆道:“不知道。”
“哦?”
“我问店主的。”
县令大人有些好奇道:“怎么问的?”
“我问哪种茶的茶香比较浓。”
县令大人挑眉道:“为何问这个?”
安乐道:“大人不是喜欢茶香浓郁的茶么?”
县令大人笑笑,起身将那两罐茶叶摆在了架子上。
安乐时时刻刻目光都跟着县令大人,他心里盘算着大人找他来书房是为了什么事,算着大人也该进入主题了。
未几,县令大人果然沉吟道:“你还记得那两个偷了本官玉镯的盗贼么?”
安乐却没料到大人会提起这个,他想了想道:“记得。他们声称我是共犯,怎会不记得?”
“哦?为何用‘声称’而不用‘诬陷’呢?”
安乐收敛了微笑,渐渐蹙眉。
“大人何意?”
县令大人看着他,“你觉得本官是何意?”
安乐却蓦然叹息了一声,“也罢,毕竟大人对我心存疑虑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了。”
县令大人淡淡道:“本官只是觉得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
安乐疑惑道:“大人何出此言?”
县令大人沉默,喝茶。
安乐眼瞳转了一圈,道:“大人,他们偷玉镯真的与我无关。”
县令大人恩了一声,不置可否,随后大人沉吟道:“那个镯子是本官母亲的东西——”
安乐愣了愣,轻声问道:“那大人的母亲?”
“已逝。”
安乐闭了嘴。
县令大人却道:“为何沉默了?”
安乐答道:“是草民逾越了。”
县令大人轻笑了一下,“如今倒是知道自己草民了?知道逾越了?”
安乐抿嘴。
“不过这时候本官倒是希望你逾越下去。”
“……”安乐吓傻了。
县令大人见安乐一脸茫然,便笑问道:“今日为何穿了红衣?”他记得安乐一向喜爱深色素雅的衣服。
安乐眨眨眼,撇开了目光,“……要过年了,喜庆!”
“……”县令大人没记错的话,这会儿离过年还远着呢。
安乐喝了杯茶,被大人试探了几句后便出了书房门。
走在后院,安乐忽然喃喃道:“他到底找我干嘛?”
……
书房中,茶香未散,手中却已是第五盏。
黑衣男子倚着窗框道:“大人还在怀疑安乐么?”
县令大人不紧不慢道:“不得不疑。”
黑衣男子耸耸肩。
县令大人继续道:“他只说那两人偷了玉镯与他无关,并未说其他与他也无关。”
黑衣男子疑惑道:“可那两个家伙没再做什么了。”
“也许。”
“既然如此,大人还在疑惑什么?”
县令大人看着手中的铁观音,“再盯他几日吧。”
黑衣男子只好应声道:“是。”
“明日我要去见见那两个人。”
黑衣男子一顿,看了看大人道:“可是大人,您需要好好休息。”
“不必。”
“……是。”
县令大人困倦的捏了捏眉心,“没什么事就退下吧。”
黑衣男子却道:“刚才属下听见安乐在抱怨没银子了。”
“……与我何干?”
“因为他把全部的银子都用来给大人买茶叶了。”
“……”
黑衣男子说完便离开,留县令大人只身一人浸没在氤氲着的茶香中昏昏沉沉。
第46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上)
天寒,结霜。
县令大人站在后院的树下,旁边的梅花依旧那般稀疏。
黑衣男子站在县令大人身后道:“大人,天还未亮,先去休息吧——”
县令大人瞟了一眼安乐的房间,隐隐约约听见轻微的鼻鼾声,便道:“不必。就现在吧,走吧。”
黑衣男子暗中叹了口气,“大人,过了正午再去也无妨。”
县令大人看了看黑衣男子,黑衣男子只好带路。
地牢里更是比外面更寒,终日不见阳光,阴冷且潮湿,散发着腐朽与霉味。
县令大人举着火把走到一间牢房前,铁锈味扑面而来。
被关在里面的男人动了动,从干草堆上爬起来,干瘦的身躯,蜡黄的肤色,许久未打理过的头发都显得这人如此狼狈。
县令大人开门见山的问道:“还记得你当初偷了本官的玉镯一事么?”
“……记得。”
男人声音沙哑低沉,他抬起头看着县令大人,眼神无神。
“不过大人为何来找我呢,那个女人才是亲手偷您玉镯的人。”
县令大人满不在乎道:“她死了。”
男人断了声。
县令大人耐心的等着,那男人又断断续续道:“怎么死的?”
“撞墙自尽。”
男人嘴唇颤了颤,轻声冷笑道:“大人,您都把她逼死了,又准备来逼死我么?”
县令大人也不恼,“比起暗无天日的地牢,自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男人猛然站起,拽住他面前的铁栏杆对县令大人怒吼道:“身于富贵又怎会明白我们的痛苦!就算我们死在朱门前,腐烂的味道怕也是传不到你们的鼻子底下,满地的白骨也挡不住你们马车的去路吧!”
黑衣男子的剑出鞘,抵住那个男人的脖子道:“大胆,无礼之徒!”
县令大人摆摆手道:“罢了,你去门口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