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令大人挑眉,放下了茶盏,“深知彼此?”
唰——
县令大人腰间的剑出鞘!
县令大人举起剑,指向来者的脖子,“那你可知我欲杀你?”
来者却了无畏惧之色,“你不敢杀我。”
如此笃定的回答,县令大人的剑越发逼近。
来者笑意未退,重复道:“你不敢杀我。”
县令大人的剑刺入,滴下点点的血珠。
再后,县令大人停了手。
来者说的不错,他不能杀他。
——暂且不能。
县令大人将剑归鞘,来者摸了摸脖子。
县令大人坐回了原来的位子上,他闭着眼,心中却翻滚的滔天的怒火,他想立刻就甩袖离开,不愿再看眼前这人的嘴脸!
来者自然知道县令大人的想法,毕竟大人从未想过隐藏,明明了了的将对其的厌恶写在脸上。
不过来者的下一句话令县令大人打消了就此离开的念头。
来者道:“右相有动静了。”
县令大人缓缓睁开眼。
来者接着道:“他想打听一个人——”
来者停顿了一下,县令大人知道他在等自己问他这人是谁,不过,县令大人并不打算按照来者的计划走。
来者果然失望了一下,自己接了下去,“这人你应该也知道——诗鬼百里。”
县令大人微微蹙眉。
其实当初与安乐拜访这位诗鬼时他便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安乐那封信来的蹊跷,诗鬼的行踪出现的突兀,他们的对话也十分诡谲,县令大人也不是没怀疑过,他一直认为是安乐精心安排好的局,但他一直猜不透安乐最终的目的。
哪怕脖子上架着刀,安乐也不曾说出过再多的信息。
不过这次的事变,似乎可以引发出更多有用的信息,既然右相在找诗鬼,就验真了诗鬼怀中藏着一些至关重要的东西,不管对他们有利有弊,抢到手终究是对的选择。
唯一的问题就是——
“诗鬼在哪里?”
县令大人知道诗鬼隐居之处,但他决不能轻举妄动,眼前这人总让他有种面对安乐的感觉,明艳的脸庞,狡黠的笑容,深不可测的目的,而大人与安乐接触下来的经验告诉他,一点微风都会惊奇巨浪。
而现在他面对的不是安乐,来者远比安乐更加阴狠毒辣,当年一个不慎便被他咬了一口,如今说是没有后怕自然是谎话。
安乐……
若是安乐会如何应对呢?
两个同样狡黠的人应该可以把这盘棋局下的更久。
县令大人面对未知的棋路是谨慎的,他云淡风轻的呷了口茶,凉了。
“不清楚。”
第44章 知人知面,唯不知心(中)
来者摇着手中的茶盏,微微笑道:“是真不清楚,还是装作不清楚呢?”
县令大人面不改色。
来者盯着县令大人的脸打量了一会儿,最终他试探道:“听说,诗鬼最近出现于江南。”
县令大人挑眉,“听谁说的?”
来者耸耸肩,“不清楚呢。”
“假的。”
来者歪了歪脑袋,县令大人道:“我就守在江南,他出现我怎可能不知?”
来者撇撇嘴道:“你就守在定安县那块小地方上,怎会知天下事?”
县令大人冷淡道:“彼此彼此。”
来者道:“不过,定安县那个盗贼抓到了么?”
县令大人微微蹙眉,“为何提起这个?”
来者笑嘻嘻道:“猜猜看?”
县令大人喝茶。
来者委屈道:“就猜猜看?”
县令大人叹息道:“与诗鬼有关?”
来者又笑了,“的确。”
“什么关系?”
“若是我知道的话,何必找你?”
县令大人气定神闲的喝茶,“何必找我?我也不一定清楚。”
来者换了个坐姿,“就因为如此,所以才找你啊。”
县令大人脸色冷了一层,“又想让我去查?”
来者眨眨眼,“毕竟只有你走得开嘛,定安县虽然不是重镇要地,但在那里做官却是件肥差不是么?”
县令大人冷哼一声。
来者见鱼不上钩,便又道:“我记得你府上来了个白吃白住的家伙吧?叫安乐是吧?”
县令大人猛然抬眸,他冷淡的盯着来者的眼睛。
“你想做什么?”
来者笑道:“也没什么,别紧张啊。我就是听说,他和四鬼关系挺紧密的,你不好奇么?”
县令大人道:“你听说的还真多。”
来者考量着要不要再添一些鱼饵,他慢吞吞道:“那你想知道安乐的身份么?”
县令大人沉默着。
难道是鱼饵还不够多?来者有些心急了。
来者沉下心,静静的等着。
等了半晌,县令大人终于开口道:“怎么,你清楚他的来历?”
来者见鱼咬钩了,暗暗欣喜,但他表面不动神色道:“对。”
县令大人又沉默了。
来者微微蹙眉,他忽然有些摸不定大人的心思了。
“条件就是让我回定安县去查探?”
来者道:“不错。”
县令大人低头看着手中的茶盏,里面还剩下小半杯茶水,映着他的脸,冷漠的,不屑的。
县令大人丢下那杯已凉透了的茶,他起身往门口走去。
来者有些惊讶的望着大人的背影。
县令大人背对着他道:“关于这件事,不必多说。”
来者眼色渐渐显露出阴狠来,指尖碰到了藏着袖中的匕首。
只听县令大人又道:“我会回去,不过有条件。”
来者阴狠的眼神稍稍退去,“什么条件?”
县令大人道:“让你那些盯着安乐的手下都给我滚。”
来者脸上闪过一丝迷茫,“可以。”
县令大人冷哼一声,径自推门而出,只剩来者一人面对那一桌的冷菜。
来者望着县令大人的背影完全离开了视线,他垂眸盯着面前的菜出神,随后挑起筷子尝了一口。
“……虽然冷了,味道也不错的呀。”来者僵硬的吃了一口。
然后,那盘冷透了的素菜和那壶冷茶全入了腹。
县令大人走到楼下,见黑衣男子与另一人在角落里谈话。
黑衣男子见大人下了楼,便打发了那人,朝县令大人走来。
“何事?”
黑衣男子应声道:“消息来了,安乐还在府上。”
县令大人沉吟道:“确定那是安乐?”
“是。”
“没有受伤?”
“……应该没有,听说他一直都泡在青楼里——”
县令大人用鼻子哼了一声,“真是逍遥。”
黑衣男子见大人脸色不佳,又道:“不过他似乎只是让那些女子陪酒而已……”
“我没问这个。”
“……”
县令大人与黑衣男子刚出十香楼便看见楼前停着一辆马车。
先去带路的侍卫走上前来,“大人,属下负责送您回去。”
县令大人蹙眉,冷笑道:“看来不论我答不答应,都是必须回去的?”
侍卫听出了县令大人的不悦,但他却了无畏惧,面不改色道:“属下不敢。”
县令大人一甩袖,走上了马车。
县令大人坐在马车里,问那名侍卫道:“长安都的那位,现在怎么样?”
侍卫脸色第一次变了,他吞吞吐吐道:“挺、挺好的。”
县令大人好笑道:“依旧那般痴傻?”
侍卫义正言辞道:“这不是属下该说的。”
县令大人觉得无趣了,“也罢。”
侍卫与马夫说了一声。马夫应了声,一甩马鞭,马车开始往长安都的南方驶去。
……
安乐在回定安县的路上吃吃喝喝的,十分自在,除去胸口连着背部的伤口还会作痛之外,安乐觉得这就大概是师傅口中那神仙般的日子。
安乐手中转着一只刚刚顺来的钱袋,拐进了一家酒铺。
“来一坛白酒!”
“好嘞!”
安乐坐下,一摸腰间却记起了自己没带那只酒葫芦。
安乐叹了口气,小二刚好将酒端了上来。
小二报了价钱,安乐在怀中掏了掏那只钱袋,将铜板丢给了小二。
安乐先干了一碗,忽然脑中闪过什么,他又问小二道:“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茶叶店?”
小二看着这位面容昳丽的公子,想了想道:“应该就在这条街上,出门右拐再走过几家店应该有。”
安乐又干了一口,“多谢。”
小二笑笑。
随后,安乐按照小二所说,果然看见了一家茶叶店,万分破旧。
“……也许里面会舒适一些?”
安乐推门进去,发现这是一家表里如一的店。
店主匆匆迎了上来。
“小公子想买茶叶?”
安乐点头道:“有什么上好的茶叶?”
店主笑呵呵道:“那就要看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安乐想了想县令大人对茶香的挑剔,便道:“要茶香浓一些的。”
店主道:“那公子要不要瞧瞧这洞庭碧螺春?”
安乐也不懂茶,拿来随手摆弄了几下道:“就这个吧。”
店主一边收银子一边赞道:“公子好眼光啊,这茶是……”
安乐却头也不回的便出去了。
正说的高兴,一抬头却不见安乐踪影的店主:“……”
安乐将那罐碧螺春的茶叶罐塞进怀中,看了看那罐顺手牵来的茶罐。
“香炉茶……”
安乐看了一眼随手塞进怀中。
这一路上回去顺风顺水的,半赶路半闲晃的回到定安县。
站在县府门前,安乐却不敢进去,生怕假扮自己的鬼医正在府中,若是被撞见,定是要遭人怀疑的。
安乐想了想,绕到了县府后方,翻墙进去就是后院,几步路的功夫便可以钻进自己的屋子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