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凤越的出现是个绝对的意外,他简直就是九皇子内心难以捉摸的那一部分,明明生死相许,却又无法抛开父皇母后与其同胞,夏景桐原先以为秋凤越死了这位幺弟也不会独活,可事实上他也没有给出确切的答案,甚至模棱两可地说什么“秋凤越不会死的”这样的荒唐而执着的话。
或许夏景鸢真的是爱秋凤越,可是内心深处无法消除的这份怪异感是怎么回事?
――猜不透,真的猜不透!
即便当夏景鸢主动来帮忙寻找出口或者宝藏的时候,夏景桐也还是一头雾水,甚至还调侃:
“不守着你家海盗头子了?”
夏景鸢哀凄的神色略有松动,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折扇来,掩口道:“快要结束了,七哥,你什么都不要过问,我自有我的打算”。
“看来是不用找什么机关密室了。那么,我亲爱的弟弟,接下来要七哥做什么呢?”虽然似懂非懂,心里模糊的阴暗却正在褪去,慢慢显现出它的真实来。
漫天桃花,三千灼灼,他回首指向缤纷处,清冷的音色如冬日里盛开的冰雪裂开一般:
“跟着秋凤越”
胡三缓缓而至,狐狸般狡诈精明的面孔依然挂着虚伪做作的笑容,冲着两位高高在上、享尽人世间众人趋之若鹜也争抢不到半分的荣华、犹如神祗的皇子恭身行礼,谄媚道:
“七殿下丰神俊朗、智勇双全,九殿下运筹帷幄、神机妙算,寻找宝藏只是探囊取物,有匪岛螳臂当车,尤其是海盗头子秋凤越还妄图染指宝藏,简直是白日做梦不知死活。眼见宝藏在前,小的愿为两位殿下效犬马之劳!”
这话么,夏景桐怎么听都有一股子的挖苦味儿扑面而来,什么“丰神俊朗智勇双全”,他这个七殿下除了领着大暗宫的杀手打打杀杀之外貌似也没有什么可圈可点的了。
夏景鸢掩面咳了半晌,竟默许了。
夏景桐惊讶,立即狐疑地打量幺弟,却听胡三特意用耐人寻味的口吻说:“奸商胡三向来是认钱不认人的,七殿下无需怀疑小的的忠诚”。
“是么”,夏景桐扶着夏景鸢走过他身边,撩起桃花几许,“……我拭目以待”。
不出夏景鸢所料,秋凤越有所行动了,还轻而易举找到了水晶湾的玄机,看他熟悉这里的模样好像来过水晶湾一般。
一个孩子和一个瞎子,尾随他们而不被察觉实在是很简单的事情,然而夏景鸢的身体已经衰弱到无法站稳的地步了,气息时断时续,犹如风中之烛随时可能没命。夏景桐不由分说抱起他,穿过了狭长的缝隙后,便是漫山遍野的金银珠宝和霸气侧漏的宫殿。
夏景鸢在看见宫殿时已经变了脸色,额头不停冒出冷汗,不大一会儿便打湿了额发,冷汗津津,整个人都虚脱得不成样子。
夏景桐最先察觉,担忧道:“你在发抖”。
“……我,是,我在发抖”,他低头看自己颤抖得无法自已的双手,像是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为什么发抖?……怎么会发抖呢?”
――“这么多宝贝,别说发抖,小的都要喜极而泣了!”
胡三乐颠颠地跑来跑去,突然抱着一大颗珍珠献宝似的递到夏景桐面前,邀功。
夏景桐扭头,怀里的人不安分,不觉口气不善道:“你又做什么?”
“没什么啊!”特无辜的嘴脸,“我只是下去而已,我自己走吧”。
“你怎么不看看自个儿都虚弱成什么样子了,还敢逞强,你是真想死吗?”
夏景鸢顿时叹了口气,显得十分烦恼,“你不能因为心情不好就迁怒于我吧?”
“说什么呢我可爱的弟弟,哥哥怎么可能迁怒呢?我这是正儿八经的愤怒好么,你这小兔崽子也会算计、刁难兄长了,哥哥表示很生气很无法接受很正常的!”
“你就嘴硬吧”
眼见秋凤越越来越靠近宫殿,冷汗争先恐后地冒出来,让他如同从冷水里捞出来的一般,又开始头疼起来了。
夏景鸢揉着额角,被夏景桐扶着,艰难得跟上秋凤越,宫殿的面貌愈发清晰,甚至可以辨认出宫门处一点“阴影”。
虽说十几座宫殿壮观奢华,格局精巧别致如为一体,但是看似只有中间一个宫殿有一道宫门可以通过,没来由得很有一种穷途末路的怪异感觉。
“如果萧雪歌真的葬在里面的话,恐怕很难进去吧!”
胡三猜测道:“也可能是进去容易出来难。说不定里面的都是奇珍异宝,两位殿下才高智绝,区区一道门而已,自然可以进去一探究竟”。
“放心,若真要进去,一定带上你胡三!”夏景桐言笑晏晏,不易察觉的眼刀子恶狠狠直接甩了过去,恨不得把他全身刮了一遍。
胡三低眉顺眼只当没看见
一直盯着宫殿发愣的夏景鸢稍稍回神,只道:
“走吧”
世界就是在这一刻崩溃、坍塌并化为虚无的,夏景鸢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有如此惊恐至绝望的时候,由毛发深入到骨髓、抵达全身每一处经络的战栗,就在下一瞬间如潮水吞没了意识,他只觉得眼前一阵阵发白,一度陷入混沌。
“不――秋――”
急促的呼喊下一股甜腻疯狂得涌上喉头,眼前突然一黑,瞳孔里倒映的是秋凤越被吞入宫门的背影,伸出去急切想阻止的手却无力垂了下来,黑暗袭来,最后夏景鸢无力瘫倒了下去。
一切来得太快,夏景桐无从得知发生了什么,等回过神时,只见夏景鸢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衣襟上一大片的血。
几颗续命药丸一股脑儿喂了下去,也只是吊着夏景鸢的一口气罢了。
胡三凑在旁边看热闹,没头没脑冒出一句:“他可真够顽强的,能撑到现在,不是命够硬就是怪物!”
正心疼怜惜自家幺弟的夏景桐愣住了,突然间觉得好像……似乎……真的是这样啊,拖着药罐子的身子,这一路上磕磕绊绊怒急攻心时不时御水玩儿,吐血简直是家常便饭了,更稀奇的是现在还能吊着一口气,没到阎王爷那儿报到,实在是太顽强了。
再想想这阵子闹心的事情,夏景桐痛苦地发现:也许这小子比他们想象得更能折腾呢!
胡三又拿出他的手把脉,摇头:“……不过再怎么顽强,九殿下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再不想办法,真的就没救了”。
“是啊,如果有血蛊就好了”
秋凤越身上的血蛊么……
夏景桐抱起夏景鸢,走向未知的宫殿,那些虚幻的、绰约的人影阵阵发笑,有两岁半的跌跌撞撞扑蝴蝶的小孩儿,还有穿得圆滚滚堆雪人的少年,清隽尊贵却面露病容的九皇子殿下,直到最后孤高淡漠如斯。
世人皆道:无情最是帝王家,却不知帝王家的羁绊是隽刻在身体最坚固最隐秘的部位的。放眼天下之大,又有几个帝王家?
“夏景鸢,你可不能、不能……”
胡三默默跟在后面,唇角勾起,似笑非笑。
越靠近宫殿,越能感觉到一股灰色幽暗的怨气,夏景桐开始变得烦躁,连带看胡三也各种不顺眼,忽然耳边响起一首曲子如一泓清泉流过脑子,顿时清醒了不少,回头看胡三气定神闲的模样,不由懊恼自己定力太差,随即狠狠瞪了他一眼,倒像是胡三多管闲事一般。
胡三收了竹箫,对这位七皇子“不识好歹”的反应见怪不怪。
好不容易走到了宫殿前,宫门紧闭,再看看其他的宫殿,夏景桐震惊得无法自已。就听旁边的胡三咂舌:
“这门居然是玄铁,这萧雪歌是多么不希望别人打扰他啊!看来里面的奇珍异宝是没差了,真是个自私又小气的人,人都死了还霸占这么多财宝,难道他不知道外面还有很多吃不饱穿不暖、穷得丁当响的人吗?”
胡三义正言辞,只是一双碧光闪闪的眸子里映出硕大的金子忽闪忽闪,垂涎三尺的财迷嘴脸显露无遗。
夏景桐果断转身,把夏景鸢小心放在地上,然后去察看倚靠在宫门前的人,明知道这与世隔绝的海底不会有其他人出没,但是谁又能保证不会有例外呢?
那人一袭雪白的披风,脸庞隐藏在毛茸茸的兜帽里,看他露在外面血肉模糊的手指,夏景桐若有所思。
――“看这人倒像是刚死了一样,血还没有干”。
胡三忽然从背后冒出来,像发现了什么新奇玩意儿似的,貌似很感兴趣。
“确实像刚死了不久。我察觉不到他的气息,是尸体――还是非常新鲜的尸体,我想象不到他在不久前进入这沧浪崖底,不知道遭遇了什么最后死在这儿”,夏景桐突然挑眉,拉长了音调说:“或者……他也是来找宝藏的,因为找不到出口被困死在这里,又由于某种原因尸体被保存得完好,也就是说你和我再拖延下去的话,就可以像他一样永远待在海底了”。
胡三惊悚了,“我还没有得到里面的宝藏,怎么能死呢?……好吧,死在这么个宝藏堆儿,我也算是死得其所,可是,我可以选择死在里面吗?”
夏景桐冷笑,蹲下身,伸手去拉下尸体的兜帽,刚要碰上,忽然被拉了一把,整个人向后倒去,不由恼怒:“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