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色要害他也好,不害他也好,这一个约会,他总是要来的,就算只是见见柳秋色,就算可能把自己的心,伤得更重。
没想来到这里,见到的居然是这么一个肃杀的景象。
动手的人好阴险,地上只剩下满滩血迹,连一具尸首都没有见到,更别提从尸首判断究竟是谁有这个天大的胆子动手。
柳秋色是死是活?
萧珩只觉得,寒凉的秋风浸到他的心里,浸得浑身凉透,浸得冰凉透顶。
晚了。
不该晚的。
不管怎样,不该晚的。
萧珩没有浪费时间自责,长年训练养成的反射性冷静,让他机械式的从怀中掏出玄仙教主的烟花,放上漆黑的天空。
砰。
云朵上方传来烟花爆开的声音,在萧珩心中轻轻的戳刺了一下。
他站在原地,没有动,没有呼吸,没有表情,只是站在原地,好像化成了石雕。
不知道过了多久,薇子其为首的天微堂众,先后来到了这里。
「教主还是来了啊?不是属下在说——」
薇子其本来出口半带不满,但是在他看见五里亭下满地狰狞的鲜血的时候,猛然煞住了口,也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按照这血的多少,上次看到这么多血,是在他们天微堂奉萧珩的命令坑杀正派两百余人的时候。但……
「去,去找柳二公子。」
薇子其知道事态不好,回头低声对跟在身后的堂众嘱咐。
但看这个情况,柳秋色还在这里的机率是微乎其微,地毯式的搜过这个地方,只不过为了以防万一。
教主站在他前方,没有转过来,不过他知道这种时候,还是小心翼翼比较好。
教主可是杀人不眨眼的大魔头,薇子其没有忘记。
满地没有尸首,估计是动手的人为了防范被认出来是哪一方势力,走的时候把痕迹抹消得一干二净,想得倒是周全。
而且柳秋色现在可是各大势力翻江倒海要找的对象,太后那边、燕王府、正派中人,每一方想要杀掉或是掳获柳秋色,都有各种不同的理由。
这么下去,怎么找?
「薇子其。」
萧珩淡淡发话。
「是,教主请吩咐。」
「派下天微、天明、天风三堂,把柳二公子给我找出来,告诉我他在哪里,没有找到,不许回来。」
「是。属下薇子其,谨遵教主令旨。」
薇子其领命,正要带手下部众离开,忽然被身后萧珩叫住:「薇子其,把那壶酒跟酒杯带回去,验验看加了什么东西。」
「是。」
九月初九,重阳。
玄仙教总坛,湖心亭。
「……什么也没加。」
萧珩没有生气的声音淡淡复述,背对着薇子其,玄黑色的袍子披在肩上,像一朵黑沉沉的乌云:「……嗯,什么也没加。」
薇子其那是一个胆颤心惊啊,验出来这个结果他就心知不妙,萧大教主若是知道柳二公子压根没有害他的意思,那内咎感不就更深一层么?内咎也就算了,问题是,萧大教主根本是个不懂人间情感的活死人,他不会知道内咎是什么感觉,他只会直接把内咎转化为——愤怒,或者其他。
非常害怕被迁怒,为了不当这个冤大头,薇子其离萧大教主远远的,站在亭外,一有不对,脚底抹油,先跑再说。
现在情况就挺不对的。
如果萧珩现在转身过来就一剑劈下,薇子其都不觉得奇怪。
「教主,今日含香楼群英会,柳二公子没有现身,也没有任何有关柳二公子的传闻,正派中人貌似没有听到消息。」
「暗地处决,也是有可能的。」
和他玄仙教主结仇的人,填不满丽京西阳湖,填满紫京苏河湖也够了,血海深仇,血债血偿,罪及妻孥,那是江湖中人的信条。多少人和他玄仙教主有深仇大恨,抓不到他,那杀了与他勾结苟且的柳秋色,也是人心大快、额手称庆。
更何况,不知道哪个天杀的,放出了消息说什么神木玉鼎在柳秋色手上。那更是江湖里人人觊觎,虽然萧珩很明白事实是神木玉鼎在梅若兰手上。
「是。属下的人正严密监视着与会的群雄,一有什么言谈间透露蛛丝马迹,立即严刑逼问,一定能问出个下落。」
薇子其非常专业。
「另外,天明堂主奉教主的命令,到丽京重阳楼见了楼主钟玉,钟玉说,永瑜帝既然说过要保柳二公子这一命,就不会让太后的人马到江南来。教主大可不必多虑。」
「……嗯。」
「燕王府那边,戒备一向森严,渗透不易。深宅大院,一间一间搜也比较耗时费力,属下想了比较不耗时费力的方法,这就实行,再回来向教主报告。」
「嗯。」
萧珩不喜不怒的应了一声。
「对了,教主也许想知道,燕王爷似乎察觉了太后的动静,因此不但召回了亲兵,邻近海界的兵力也有调动。」
「知道了。」
萧珩听完薇子其的报告,没有明显的方向,但是他心急如焚,急于得到柳秋色的讯息,因此他要去见一个人。
见一个,天下唯一能够参透天机的人。
那个人有一张慈眉善目的脸孔,还有着神的称号。
「玉观音」江离春。
江离春这个人,说他孬是很孬的,永远畏畏缩缩,永远墙头草两边倒,永远见风转舵,但是这一切都掩盖在他那副仙风道骨的外表下面,完美无瑕,天衣无缝。
但是孬是一回事,实力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江离春是很旁门左道的一个人,不知道在哪儿拜师,学成了一身奇门遁甲呼风唤雨的本事,对于机关暗器那更是强中手,玄仙教总坛的一切就是他一手打造的,巧夺天工,阴险无比,不知道机关的人进去,包管进去一个死一个,没什么幸存的机会。
梅若兰跟钟玉一类那是太强悍了,连江离春自己都甘拜下风。
江离春怕梅若兰是很怕的,怕到脚底抹油,怕到心惊胆颤,梅若兰跟在柳秋色脚跟后面进去玄仙教总坛的时候,江离春事先卜了一卦,卜到这大魔星会出现,所以这位小观音心肝抖颤颤,躲了起来,避去了这场风波。
要说江离春卜卦的技巧,那是铁口直断,绝对神准,所以萧珩才要来找他。
「江离春。」
玄黑的衣色在小小茅屋外飘飞,有点恶魔上门的惊悚感。
没有人回答。
「江离春。」
萧珩再叫一次,既然没有人回答,就大大方方的推门走进去。
一进门,就看见江离春坐在大堂中央的蒲团上,一身白衣,打坐捏诀,闭眼念诵,非常有模有样。
但萧珩跟江离春认识多少年了,江离春根本不是会打坐念经的什么得道高人,那样子做给陌生人看看还可以,看在萧珩眼里,那是十足十的心头火起!
「江离春!」
长剑一弹,右手握住就直直抵上江离春的脖子。两个人的武功天差地远,江离春脖子这一阵寒意,已经足够给他吓掉了一层鸡皮疙瘩,战战兢兢睁开眼睛:「萧……萧大教主啊,您老人家什么事吗?」
「下来。」
萧珩淡淡命令,剑尖只要稍稍一送,就可以刺穿江离春的脖子,让他从此成仙成佛去。
「……是、是,您老慢点儿啊,小心扭伤了手……哎哟,别冲动啊,我下来了、我下来了。」
江离春孬得可以,立刻奴颜婢膝。
下了蒲团,萧珩总算把长剑给放下:「给我卜一卦。」
江离春吃了这招厉害的,心肝儿差点给颤出胸膛,心中暗暗觉得萧珩一定是为了报他当时在树林里吃他豆腐的事情,一边拍拍胸抚抚胸安抚着受到惊吓的小心肝,一边走近了萧珩。
「萧……萧大教主,您老要什么卦?」
谦卑无比。
萧珩把剑收回了鞘中。
「算算柳二公子到哪儿去了。」
「你把柳二公子给弄丢了?啧啧。」江离春大摇其头,萧珩剑一收,他那态度就嚣张起来了:「枉费我给你们牵线牵得那么努力,萧大教主……」
刷!
一句话还没说完,萧珩那剑又已经抵在自己颈子上。
「快卜。」
江离春差点儿呼吸停止,要不是自己及时收住了步伐,那还不自己撞到这剑上?
见他安静,萧珩又收回了剑,阴恻恻威胁:「剑在我手上,随时会动的。」
「是是……萧大教主您等等啊,很快就好,很快就好。」
江离春暗叹自己误交损友,一点儿都没想到自己也不算个正经朋友。他快步走到墙边的柜子,移动中白丝鱼纹长衫飘飘扬起,真是得道高人。
拿出了刻有卦爻卦辞的卜具。
「萧大教主,要算他去了哪儿是算不出来的,不过如果是问他是生是死、是吉是凶、那是小事一桩。」
萧珩扬扬下巴,示意他卜下去。
江离春很白,几乎让人联想到水葱的十指在卜具当中飞舞,过不多时,双眼一动,抬起了头。
「九月初八,子时一刻,大凶,血光之灾。」
萧珩心里一紧,听得江离春续道:「嗯,这是过去,怎么你把柳二公子弄丢了还搞得不知道人是死是活?」
实在是每一个字都刺进萧珩的心坎儿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