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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流云在 完结+番外 (林擒年)


  一旁伤重不治,疼得满地打滚的几员兵这时都努力躺平了,等着他来送他们上路,等着他来了结他们没出息的哀嚎,痛到极点无人可救的绝望,别让他们走得那么苦、那么痛,那么不尊严。照例是一人一吻印在额上,头颈埋进那副远不算强壮的怀抱,一瞬了结。没有哭的,生者逝者都是一副走投无路的心平气和。然后尘归尘,土归土,就埋在一棵老槐下边,若是有命回来,三年之后再来迁骨回乡,落叶归根。完事后何敬真对那几十残兵说了一席话,让他们别再跟着他,留条命回家与父母妻儿聚首,又做了一番安排,谁往哪条道走,走到哪能得到助力安心留下养伤。这样的安排料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做下的,他是早有预感,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说完翻身上马,朝西南总关防所在的蔚州大营走。他走,他们也走,他停,他们也停。都默默的,谁也不说话。走了一刻,一员兵忍不住开口吼道:“我们不走!我们要回去报仇!两千袍泽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何敬真难得发一通火,话说得又狠又绝,但字字在理,根本找不出话来驳他。几十人一同垂头丧气,眼睁睁看着他一骑绝尘。
  两千“叛逆”基本死绝,没死绝的也正在死绝的路上,王光实与赵青彦志得意满,就在蔚州大营内摆宴庆功。奏报折子早就写好,差快马送出,预计三天可到留阳。两人在主帐内你一杯我一杯地喝得痛快,喝至半醉,帐外忽然有人来报,说是“副将何敬真”求见。
  王光实乜着醉眼啐了来人一口:“呸!一个叛逆还称“副将”!当场诛杀不就完了么!还放进来做什么?!”
  赵青彦一摆手道:“且慢!让他进来,看他还耍得出什么花样来!”
  赵公子这是要痛打落水狗呢!
  监军都说话了,主将还有什么好说的,就让放人进来。
  主帐的门不是那么好进的,搜身就搜了三遍,一根针都不让藏的,搜个光净才让进去。
  后边的事实在太离谱,以至于为何敬真做传的史官都写不出那境况的是如何发生的——主帐内外排布了几百号人,弓箭手刀斧手一应俱全,怎么就能让个满身创伤且手无寸铁的人击杀了赵青彦,又生生拗折了王光实一条胳膊的?!
  而且,更玄的是,那个手无寸铁满身创伤的人追击王光实的时候,主帐内外几百号人竟无一人敢上前阻拦,真是奇天下之大怪!
  玄之又玄的事还在后头,这人被下进重犯牢狱之后,皇帝连发三道诏令,不许擅杀,不许动刑,措辞之严厉,前所未见。
  甭管真相在旁人眼里如何云遮雾罩,事实是,何敬真能保住一条命,靠的是两个人。一位是王光实身边一员名叫苗傅的牙将,此人身材伟长,为人耿直,颇得王光实爱重。越是心眼多心眼小的人,越是喜欢用那些心眼不多,忠诚耿直的人,王光实特特让他做了近身护卫的亲兵统领,跟到蔚州战场来。这么用人也是好坏两面兼有的,一方面图他耿直忠诚,另一方面,这耿直往往眼里不揉沙,尤其是知道王光实干下的那档子缺德事以后,许是物伤其类,当即动了恻隐,暗地里下令,不许手下人伤他性命,为他留了一条活路。另一位就是张晏然张知州。自蜀羌联合攻伐蔚州边境之后,军情急如火,知州衙门昼夜不停连轴转,梁衍邦走后,王光实和赵青彦过来了,战况忽然急转直下,张知州猜到几分蹊跷,也暗地里派了人盯住蔚州大营,何敬真一出事他就动作了。怕王光实先下手灭口,张知州动用了一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的“线”。这线就是那块红漆木牌,隆佑五年皇帝召他入宫奏对时赏的,赏的时候多半是玩笑,算是对他“假木牌子退豪强”的嘉许。他自己是从没想过要动用的,因这条线不动则已,一动就是“江山悬危”、“社稷有险”,为救下故人一条命掀开这么大一张底牌,后果如何,当时也顾不上去想了。只知道这条线快、准、狠,从蔚州到留阳只要一天,且一送就送到皇帝手上,别人休想沾手。不快准狠不行,必定得抢在王光实之前,不然等他缓过来,白的描黑,颠倒曲直,这事就再无转圜余地了。
  这条线果然快准狠,上午发出,深夜就进了皇城。不过先到的吕相手上。线上的人知道吕相是股肱之臣,在不方便直接呈递的情形下,交给他也不误事。当时已过了初更,怕皇帝歇下,就先把条子交给了吕相。皇帝二更天睡下,刚迷迷糊糊要着,心里“别”的一跳便再也无法入睡,披衣坐起,正准备找吕相谈谈,出了寝殿刚好撞见老流氓急急从外来,一见面,二话不说先把手上的条子递出去。见了条子,皇帝一颗心好悬没当场绞出血来,问一句吕相:“人呢?”。“在蔚州大营重犯牢里押着。”吕相也回得相当小心,不敢把那“半死不活”透出来,怕皇帝一晌“疯魔”。
  重犯牢里押着?
  还得了?
  皇帝雷厉风行,连着下了三道令:一道是圣旨,下死命令保人;一道是调动军队的调令,派一队人马直赴蔚州,将人“押解”进京;最后一道是召令,也是暗令,召集蔚州这条线把这人看好了,令上说的简白,只三个字——“保万全”,背后的意思长着呢,得反着看,万一没有“万全”,这人少了星皮点肉,整条蔚州暗线全部裁撤,以死谢罪!

☆、周师兄的人情

  皇帝登基以来还没有下过这样不问青红皂白的“暗令”,蔚州一线的主事人接令后,从那三字里读到了“错杀一万,不纵一人”的森冷,不敢怠慢,昼忘餐夜废寝地忙碌起来,把所有可能的情况全设想遍了,整条线上的人手全部运转起来,连蔚州大营重犯牢里都混了人进去,从进到出,一路押班,就这样滴水不漏的安排,竟还差点除了岔子。四千军伍外加一整条的蔚州暗线,押送一名人犯,事先还探了无数次路,清了好几次场,行经青州时,仍旧遭遇一群数量不明的敌手。这些敌手个个好手段、有谋略,且极擅配合,进退掩护有法度得很,从某方面来说,这些东西已近乎“妖”,刀子在皮肉上拉开那么长一道口子,都不知道疼的,狂吼一声直接撞上囚车,空手拗折精铁制的牢笼栅栏,揸开五指就要抢人!
  劫囚劫到这个份上,真有些唬人了。
  当时蔚州暗线的主事扮成一员兵卒,就守在囚车旁,眼见着那群妖明目张胆地从官道上杀过来,眼见着他们从外杀到内,离囚车越来越近,不一会儿,四千军伍的防护成了摆设,再一会儿,整条蔚州暗线的人手都被拖住,连主事人自己在内,没有一个能恰到好处地拦下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劫囚”。若不是囚车上那人不肯让他们劫,后事如何就不好说了。但苦果子是吃定了的——把皇帝让“保万全”的人给弄丢了,他们蔚州这条线上的人难免命染黄沙,牵一发动全身,整个摊子说不定都要来场大清洗,这一清洗又是无数条性命横遭灾殃。饶是看惯了生死,见够了血腥,心肠如铁、江湖老道,蔚州主事人仍然让丢了人的“后果”惊得冷森森汗淋淋。人没丢,不是他们人多势众,也不是对方手段不高明,而是被劫的那个稳稳当当坐在囚车内,不言不动,安心把牢底坐穿的架势,谁也别想将这“入定”了的死囚弄出去。每每思及当时险况,蔚州主事人总忍不住要念两句佛号,谢一谢诸天神佛,谢他们让这人最终“万全”着进了皇城,“万全”着等来了皇帝亲赴监牢里“验看”。
  关于是否亲赴监牢探人,皇帝与吕相有过一番争执。吕相说九五之尊到那等不祥之地探人怕是不合适,一来牢里锁着的那位毕竟背负着一桩人命官司,虽然得了蔚州知州张晏然的奏报,事实究竟如何尚未审断清白,皇帝此时往监牢里钻,难免落下口实;二来,这么张帜扬旗地过去,皇帝站哪头一目了然,日后还有谁敢去接这桩官司!
  皇帝关陇旧族出身,西北的粗犷豪放是天然生成,那股拧巴劲头也是天然生成,粗话自然也是天然去雕饰的,当场就让吕相“去毬!”、“老子爱上哪就上哪,谁拦着谁找死!”。皇帝绝大多数时候冷静自持,不用说话光使眼神,也相当看不起那些三两句话就兜底的“狗肚子”,但那是“绝大多数”时候,不包括“疯魔”的时候,一旦疯魔,说话做事如同劈雷打闪,不幸挨上的往往烧得“焦臭难闻”,且“里外不是人”!
  又难闻又不是人的吕相想来也不是凡品,天子都怒成这副模样了,下一步不定就要血溅五步了,只见人家不慌不忙地迎上去,牵住皇帝袍袖一角,说:“来来来,坐下谈坐下谈,别气别急,有话好好说,有事慢慢理,好主意都不是急出来的。”
  怎么说呢,吕相是当真不怕皇帝。这不怕也是有根由的,早年间他跟着刘建忠从被官军剿得四处乱窜的山匪做起,那条件真叫简陋,常常的找不到东西吃,寻不着地方睡,偷鸡摸狗都成了老手,夜里黄鼠狼似的出没,往人家鸡笼旁边一钻,用点儿前几天省下的馊饭做引,药翻了看家狗,几双饿急眼了的手掏掏摸摸,揪住鸡脖子一拧,好,叼上就蹿,飞快,随便寻个地儿把刚死不多久的鸡开膛破肚拔毛去杂,架在火上烤,还没烧熟就上嘴了,啃得一脸血一脸毛。流窜的年月,人手是绝对不够使的,地方是绝对不够用的,就这么的,他与后来的“忠皇帝”常常一锅里吃,一条炕上睡,一床被子一起盖,对“皇帝”这类“物事”基本没有神秘感,别人或许会敬神一样供着“皇帝”,五体投地的,话说得大声点儿都怕招雷劈,他不,他知道皇帝其实就是顶着个“神”的名声,实际吃喝拉撒与凡人无异,也打嗝放屁抠脚丫,荒郊野外出大恭了,没得手纸,一样就地取材,有树叶拿树叶擦擦,没树叶一块光净点儿的石头也能将就。山匪做得不景气时,饱一餐饿一顿的,吃坏了肚子照样和凡人一般“一泻千里”。这样知根知底的一同过了十来年,熟得都忘了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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