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了三分之二的粮草,李天泽十万大军吃下阳和的美梦算是做到头了。
隆佑四年十二月癸未,沈舟麾下牙将赵师勇领兵三万,从闽江口攻平州,平州之下是延州,延州与后梁都城唇齿相依,平州若有闪失,都城势必有险。李天泽在阳和城外的营垒中眺望阳和城墙,望了三天,三天后衔恨退去。
这是一场由无数巧合造就的大捷,不论过程如何,胜了就是胜了。
☆、一个男人长这么销/魂做什么?!
阳和大捷的捷报与请功折子一道呈上周朝皇帝的御案,皇帝龙心大悦,准备好好论功行赏。折子一打开,“何敬真”仨字赫然在列。周师兄眼角猛的一跳,手底下的动作大了点儿,垒在案边的折子碰倒一摞。吕相当时在场,恰好站在皇帝左后方,一见皇帝手抖,老流氓一肚子坏下水顿时冒尖,九曲回肠转转悠悠,一颗黑心肝被挠得痒痒极了,忍不住抻长脖子瞄了一眼皇帝手里攥得死紧的折子——这页只有十来个名字,一眼望过去,一色儿的三四五六七八、大牛狗剩狗蛋、二彪三粗四胖。吕相于是纳了闷了,皇帝的嗜好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不至于的吧?又瞄一眼,发现里边夹带了一个有点模样的名字。就这个还沾点儿边。
皇帝发直的目光黏在哪仨字上下不来,被吕相顺藤摸瓜,顺走一桩秘密,成了暗地里的知情者。
隆佑五年春,皇帝旨意下,要亲赴阳和犒赏三军,派左相吕维正先行封赏。老流氓迫不及待地收拾好行装,包袱卷一扛就上路了,一路上编了无数皇帝与只有名字的“故人”的故情旧事,自己把自己编出一肚皮玲珑心思。到了地方迫不及待地从应酬中脱身,想偷偷一眼这个叫何敬真的。既然是偷偷,就不能做的太明显。老流氓想了一个馊招,他和杨镇说想在兵营里随处转转,不拘转哪,也别要人跟着,他自个儿转到哪算哪,抚军嘛,当然要将营房挨个走一遭,看看兵士们有多不易,说几句人话给众将士听听。杨镇哪知道吕相那肚子坏下水呀,他要去就去呗。于是老流氓就这么背着手、昂着头“流窜”去了。老早就打探好“何敬真”住哪了,这会儿捡直奔去。一掀帘子,迎面一溜大通铺,住得够挤挨的。这个时候大部分兵们都还在喝酒吃肉闹腾得欢实,没几个回窝的。整个营房就俩人,一个正主儿和一块狗皮膏药。狗皮膏药端茶递水扇风,无比殷勤。正主儿在灯下写着什么,只露个背影让吕相。
刚洗过头,黑漆漆一头发批满整个后背。
嗯,背影有点意思。
老流氓毕竟拜了两回相,对美人还是有点儿心得的。一般而言,背影好看的,颜面都差不到哪去。就算背影缺妆点,寒素过了头,可“真书家不争笔墨,真美人不争珠翠”么,粗服乱头不掩国色么,寒素也有寒素的看头不是!
越是这么想越是心急。他咳嗽一声,迈着四方步踱过去,正主儿没回头,狗皮膏药过来了。
“哎哎哎!说你呢!什么猫狗什儿就往里进!没见我哥正写书呢么?!这回阳和大捷我哥可是立了头功的!当今圣上都要亲临给我哥封赏呢!参将啥的小菜一碟!……”
“陈大牛!!”
正主儿怒了、拍桌了、回头了。
这一回头,吕相一肚子玲珑心思塞住了,词穷了,无话可说了。
难怪。难怪皇帝会失手碰倒一摞折子。难怪皇帝要亲赴阳和犒军。难怪皇帝要派他先行,把犒军的杂事烦事打扫干净了,皇帝好匀出时间来好好与故人“叙旧”。
你说一个男人长这么“销魂”做什么?!
这么嫩一丛窝边草,你说皇帝吃还是不吃?!
老流氓心里叹气,嘴上也没闲着,自报起家门来:“在下山西吕维正。”
吕相声名在外,尽管隐约带点儿臭气,毕竟是当朝相国,相国相当自谦地自称“在下”,相当上道地报正名,两把刷子耍的好。
何敬真老早就从师父嘴里听说了这位相爷的种种轶事,未曾谋面已半熟。当即起身行了个下对上的大礼。一个无品级的小卒子对上国朝相爷该怎么行礼就怎么行礼,礼数相当周全。
吕相快快扶起,这回没敢揩油。开玩笑!皇帝“霸食”的劲头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揩一手油水,到时候手废了找谁哭去?别以为皇帝不知情,他养的那群细作四处开花,报上来的东西四通八达五花八门。去年科考时连杀三个主试、连换八个副主试,证据从哪来的?人家那是“瞎子吃饺子”,心里有数着呢,不点破是不和底下人一般见识,若是底下人顺杆子往上爬,那就是自己找抽,且等着秋后拉清单吧!
吕相说了一通场面上的话,抚了一会儿“军”,完后赶紧撤。保持距离以策安全。他是拍拍屁股走了,正主儿晾那儿,一时半会儿摸不清当朝相爷特特上门“抚”个无品无级的小卒子是个什么意思。
狗皮膏药咋咋呼呼粘上来,料峭春寒中扇子也扇得无比卖力,左一个哥右一个哥,就差满场飞了。正主儿不胜其烦,扭头出了营房走得飞快,一会儿就闪没了。
吕相了一眼皇帝“故人”,心满意足地窝在大营里混吃混喝。他估摸着皇帝怎么也得过个十天半月的才能到阳和。谁知人家从都城到边陲也就四天。轻车简从,不辞劳苦,昼夜兼程。吕相在阳和大营人五人六地“流窜”的时候,皇帝已经进了吴县,先遣都快入阳和境了。转天中午吃饭,老流氓正端着一海碗面片汤就着几头生蒜吃得满头油汗,杨镇进来了,张口就是皇帝过了吴县,预计今夜酉时能到阳和大营。吕相一口汤吞得马虎了点儿,这会儿没管住,全喷在面前摊开的阳和布防图上。杨参将一看吕相噎着了,暂时没顾上瞧被一口汤祸害得面目全非的东西究竟是啥,忙着给他顺气:“相爷慢点儿吃,面片儿汤还有,管够!”
“……”吕相忍辱负重不吭气,任杨参将把个“吃货”的衔安到他头上。没敢说咋这么快?!没敢说这是不吃不喝不睡千里赴情啊?!
皇帝半疯魔的症候自个儿烂肚子里也就完了,谁还上赶着去作死?!
昨夜一面后,吕相心里总是不安宁,他拿捏不准究竟要把皇帝故人归在祸国妖孽里,还是归在将来特别能打特别堪用的将帅“种子”里。在他看来,杨镇这个人还是很靠谱的,他说能做“种子”,那就至少有了三四成把握。可换另一面来看,皇帝带着三百骑就敢昼夜不停驰往还不算完全太平的阳和,这份不管不顾,苗头就很不好。若是将来有个差池,皇帝做下出圈的事儿来,怨谁?怨皇帝管不住自个儿那是肯定的,可这偏偏是个“为尊者讳”的世道,黑锅一般都不是皇帝背,最后倒霉的还是那丛“窝边草”,谁让他勾得皇帝出圈了呢?!
“妖孽”与“种子”就像两面“车轱辘”在吕相脑子里转个不停,他就很发愁。想了想,还是得听言观行,且看皇帝今晚到了阳和大营作为如何吧!
皇帝亲临还不算太平的边城犒军,恩典之深之厚,阳和大营上下都跟着忐忑了。申时起列好队,整肃以待。偌大一个兵营里居然只剩下北风撕扯军旗的声响。酉时刚过,马蹄声由远及近,皇帝一行军马驰过中门,将士们齐刷刷跪倒,山呼“万岁”。吕相在主帐门口迎候,一来合礼数,二来位置好,皇帝敛不住的小表情小动作丝毫不错过。别看老流氓一双豆豆眼,目力还是够用的,他见皇帝打从过了中门起便勒住马缰,缓缓逡巡,一看就是在找什么人。今夜这队伍是按品级高地排布的,虽然事先已遵照皇帝旨意把有战功的拔到前边来,可有战功又有品级的也不少哇,一时半会儿哪找得到一个没品没级的小卒子呢?
没找着人,皇帝的情绪都摆到了脸上,小屁孩儿吃不着糖似的,愀然不乐。
错过今夜就得到明早摆庆功宴的时候才能见上了。那时候人多眼杂,估计连好好看一眼都不能够……
这么一想,皇帝一张脸越发黑长。
吕相瞧了一会儿热闹,见皇帝那副脸色越来越孬,暗道不好,赶紧正正衣冠,把坏下水收拾好,小碎步捯着,迎上去给皇帝顺毛。他说臣已经依旨意将犒赏一一发放,杨参将报上来几位军功卓著的白身兵士,还需请陛下圣裁。人都在帐外候着呢,是否传进来?
皇帝说那就传吧。
传进来四个人。
“故人”猛孤丁站到了正对面,皇帝也是要懵的。
三年前的匆匆一面,天地一瞬的“出落”,而今完满。周师兄一时说不出话来。
有些人,有些事,有些影像是要在心里留一世的。为何留一世,何以留一世,谁也说不清楚。所谓“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皇帝这段情不知几时生的根几时发的芽,偏就在方才“故人”那一抬头间成了气候。
吕相简直都能读出皇帝无声无息的情动。他假模假式地咳个两三声,把皇帝从自家小情调里拉扯出来,回到军国大事上。还好,皇帝半疯魔的症候就此打住,没把“故人”往不合适的位置上摆。擢了个营官,虽则是破格擢升,好歹也没太离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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