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日清晨,两人别过,一个去了雍州,一个上了留阳。何敬真不曾想到自己几百两银子赠出个“周初三杰”中的张晏然来。张晏然也不曾想到,自己几顿粗茶淡饭招待的,是日后的兵马大元帅何敬真。
☆、师弟死活不开窍
人的缘分尤其难以说清,到了什么地方、碰上什么人、得了什么缘法,看似偶然,实则冥冥之中自有定数,所谓“萍踪浪影,聚散无定”,所谓“一饮一啄,莫非前定”,说的就是缘分的无常及有定。
当时师兄听了这段缘分,觉得不过就是路边偶然拾来的,不妨事,暗地里把酸心收回去,依旧与师弟脉脉。他说过几日便是“元夕”,岁除了,有点东西要给你。掏出来一看是对小青鱼,蓝田美玉雕琢而成,清透莹好,朴拙可爱。他又说一对小玩意儿,不值什么,拿去玩吧。御用的东西不论大小都是顶尖的,从用料到刀工学问多着呢,随便一对小青鱼瞧着都不简单。青鱼上边还有汗沁,显见是师兄贴身戴了好长一段时日的。
师弟说这太贵重了,我拿着不合适,军旅说开拔就开拔的,幕天席地漂泊转徙,万一弄丢了就不好了。
师兄不说话,默默生着闷气,既为自己也为这不解风情的师弟。从留阳来阳和之前就想过到底要不要送,要送的话送些什么合适。直到进了阳和大营了才急出主意来,就送贴身带了多年的一对青鱼坠子,不张扬,可以贴身佩戴,冬暖夏凉兼能避毒,心意当中还能捎带着说不出口的情意,挺实惠。谁知人家竟不领情。早知道还不如不费这份心了!
送不出去的坠子就这么捂在师兄手掌心里,师兄落了空的心意就这么悬在半空中。师弟有心接应又不好出手,想要出去师兄又堵在了门口,两边都尴尬,都不知该如何从这僵局里破出去。
末了,师弟硬着头皮说一句:师兄若是真想送,那就提前赏几块碎银做压岁钱吧,碎银子实在些,行军路上饿了渴了,路过市集了,都可以买点东西吃吃……吃完了也就完了,不怕弄丢……
听听,能兑出吃喝来的碎银子都比你这无价宝好。还说什么吃完就完了,不怕丢?!
这叫什么话?!
师兄一发气得胃口疼,气伤了,说出来的净是反话。他说也是的,还是碎银子好,行伍也是要穿衣吃饭的么,遇上好吃的用碎银子买来饱口福,总比揣着个能看不能吃的坠子强。
师弟灿然一笑,满不好意思的笑法,算是默认了。全不知道师兄说的是绵里藏针的反话,有意戳一戳师弟,盼他“开窍”。谁知师弟竟是“实心”的,不长窍,随随便便就把这一针戳回了师兄心口上。
师兄毕竟是三分天下有其一的帝王,烂摊子接手多了,各式样的明枪暗箭不在话下,小小一针忍一忍也就过去了。反倒是吕相,从头到尾听了两耳朵不该听的,边听边挠墙,又憋屈又上火,还不能开溜,守在外边受活罪,什么时候能了结还说不定,得看皇帝的心情和耐力。
谢天谢地!皇帝总算唤人进去了。唤的是掌府库的官,人家屁颠屁颠来了,以为皇帝要用啥大款项,或是要狠狠犒赏某位将官,谁知都不是,竟是让他准备一个小锦囊,里边塞几两散碎银子。掌府库的官以为自己听岔了,小心打问一句,挨了皇帝好一通训斥,训过后乖了,快快找来锦囊,快快塞好碎银,呈给皇帝,倒退着出了主帐,大气不敢出一声。
好歹捉着个撒火气的,皇帝发散一通,舒畅多了,回过头来把锦囊递给师弟,说:压岁钱,拿去吧。
师弟高高兴兴接下来,说:多谢师兄!
完全是过年捞着一个大红包的高兴法,没有其他。师兄于是由脉脉到默默,再由默默到漠漠,恨得出血却又无可如何,只能淡淡。
时日匆匆,一转眼就是别离。皇帝摆了宴席,犒了三军,定了乾坤,这就该返程了。杨镇领着一队精兵送至三十里开外。没让师弟送,纯粹是眼不见心不烦。吕相还是知道一点的,知道皇帝心口不一,至少这个“眼不见心不烦”就不真实,明明心里想着多看一眼是一眼,嘴巴上却不肯让步。君王一言九鼎,这下自己作死了,连多出来的那几眼都没瞧上。
回去的路上皇帝一言不发,面色不好,原来贴身戴着的那对青鱼坠子不见了。想是一样的“眼不见心不烦”,给打发到哪个不见天日的角落里去了。
何敬真这边呢,皇帝亲自擢了个营官,升的算快了,加上没过几天便是元夕(除夕),双重热闹,手底下的丘八们不肯放过,起哄要他请酒。恰好师兄封了个红包,虽然不多,买几缸淡酒还是够的。就托人买了来,扫岁(腊月二十六)那天请一营的新兵蛋子喝,敞开了喝,务必喝痛快了,不醉不归。还请了杨参将和几个平日里说得上话的将官,谁知这些家伙憋着坏,窜通好了上来就灌他酒,轮流过来敬,什么由头都找,说升官的该喝的、说联络感情该喝的、说日后发达别忘了提携兄弟的,一大碗一大碗的灌,还有惯常黏着他的一班牛皮糖们,打定了主意要趁长官醉死好好揩两把油的,更是敬的殷勤,一人劝酒一人执壶,反正自打何敬真坐下,酒就没断过。乡村野酿劲头足,没一会儿就烧上头来,新官上任首先醉死,那是军营的惯例,谁也别想逃掉。何敬真酒品极好,醉了就睡,安安静静。不像某些人,醉相实在难看,有醉了胡乱打拳的,醉了嘴里不干不净还动手动脚的,醉了分不清东南西北吐得一塌糊涂的,酒国百态其实也是人品百态,酒品好的总能让人对其人品产生几分好的联想。杨镇是成心要试试何敬真的酒品,这小子不算特别能喝,但也不扫他人的兴,几轮酒敬下来,基本都能守住礼数,即便不是一口闷,最后也必定不留残酒。醉了离席还会事先告罪,道声“少陪”,要大家吃好喝好。哪怕醉得眼前一片黑花,脚底下步伐也相当稳。杨参将心里又给未来的将帅种子记了一笔:酒品甚好。
何敬真出了营帐,准备回营房歇下,“狗皮膏药”贴上来了。
“哥,天黑,看着点儿脚下……”
也不看“哥”的脸色,自顾自凑上去搀住,还把事先备好的一件新冬衣披在“哥”身上。本来后边还赘着一串牛皮糖的,被“狗皮膏药”又踢又咬又踹赶下去了。牛皮糖们不甘心,狗皮膏药脸一横,不出声,光嘴里头比划威胁,让他们识相点、少上来。原来这帮固定跟班们一听说何敬真要请酒,个个都不安分了,为着该谁来搀扶醉得不省人事的“哥”暗地里咬了一架,就用豁拳、斗草、比大小决胜负。陈大牛以前是耍老千出身的,这是他本行,连着赢了十几号人,好不容易把这差使争来,哪能容别人插手!
何敬真在醉中,走不快,又兼狗皮膏药还算规矩,就由他去了。升了营官,有了自己独立的一小间营帐,进去倒头就睡,不管其他。狗屁膏药索性把铺盖卷搬过来,在小营帐里打地铺,方便就近服侍。要服侍的主儿睡熟了,狗皮膏药一人在小营帐里团团转、忙得不亦乐乎,一会儿怕哥渴了、一会儿怕哥吐了、一会儿担心哥夜里喊饿、一会儿怕哥转天醒来头疼,就一趟趟往灶房里跑,熬醒酒汤、要稀粥、要热水,一夜进进出出几十趟,伙夫头子都嫌他烦,拿白眼翻他。人家心情好得要升仙呢,不和凡人一般见识。
夜半,何敬真被一阵既熟悉又陌生的疼痒扰醒。说熟悉是因为疼痒一起,他就知道是个什么状况;说陌生是因为这情蛊已有三个来月不曾发作,久得几乎都忘了。想爬起来浇一通凉水压下去,支起身却看见陈大牛在床前打地铺,睡得四仰八叉、哈喇子横流。下了一半又退回去了。行军用的胡床仅容一人栖身,可折叠,轻便易收拾,千好万好只除了爱响,轻轻一动便“吱吱扭扭”响个不休,声还大,这下好了,把狗皮膏药搅醒了。
他问,哥你渴了么?还是饿了?还是哪儿不舒服?
边问边靠过来,还想掀被子。
出去!
何敬真声音黯哑,比平日差远了。狗皮膏药更加忡忡,缺心眼地抢上前去扒被子。扒开一看——坏菜了!咋成这副模样了?!
哥,你发烧了!你等着我喊军医去!
狗皮膏药看也不看就下了决断,心急火燎地冲出去找军医。何敬真无法,用尽力气飞起一脚踹翻他,哑声嘶吼:敢去我灭了你!
狗皮膏药没提防,被一脚踹个狗啃泥,爬起来以后摄住了,当真不敢出去找军医,但又不敢放何敬真独个儿呆着,就这么傻不愣登地趴在地上,保持着狗啃泥的姿势。大约过了一刻,营帐里静下来,只剩何敬真死死压抑的喘息。忍得辛苦,牙齿把下唇咬烂了,又换左手去咬,左手咬得血肉淋漓,再换右手去咬,惨况触目惊心。狗皮膏药这时醒过味来,看症候,似乎不是一般的发烧?再细细回想方才看见的情状——“哥”面色绯红,双眼含水,唇色饱满,似有春情。灯下看美人,越看越可心,越咂越有味,想着想着就忍不住了。癞/蛤/蟆没吃上天鹅肉,那是因为时机不到,现在时机到了,是不是可以有点别的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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