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极度艳丽的血,在枯槁的面容下,纷飞如一世落花,美得令人心痛。
那是逸剑尘的三千繁花,早已绝迹江湖,如今竟在这个女人手里使出,一瞬间,血幕落下,空空荡荡。
她踉跄两步跌到在地上,大笑:“安延之,你在后宫之中杀死太后,你师父钟临也好,那傻皇帝也好,都救不了你……”
我一时间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眼睁睁看着她把剑从胸口□□,喷出的血沾染在我衣袂上,宛若鲜红的花朵。
王蔷的声音一点点弱下去,却带着几分快意:“想不到吧……我兄长要我死,我便死给他看……我是王家的女儿,是剑尘的徒弟,我谁都不能背叛……谁告诉你一定要做出选择?大不了他和我一起死……九泉之下再相见——”
她声音弱下去,却在最后一刻变得尖利,涣散的眼中射出光芒来:“我不会输给你……绝对不会……”
她头靠在冰冷的地上,带了白发的青丝混在鲜血之中,明明已经没气了,脸上却还带着那种狰狞。
我踉跄着后退一步,听见身后有婢女尖叫,整个坤宁宫一片慌乱,宫中侍卫在事发后迅速集结,将坤宁宫层层包了起来,刀剑相向。
我逃不掉。
那一刻,我看着在面前死去的王蔷,感到一阵战栗,女人都是疯子么?
明明可以有选择,为什么把自己和别人一起逼到绝路上?
她要和我同归于尽!
我被送进大牢的时间何其短暂,短暂得我甚至不相信这一切,明明之前的一切都胜券在握,刹那间就一败涂地!
禁卫军抓我的时候我一言不发,就这么给他们反扣了手,直接送到大牢里,林竟夕亲自送我进了牢狱,路上什么都没问,锁上门,转身走了。
我在大牢之中一呆就是三天,整整三天,没有人来看我,我坐在干草上,想不通这怎么会这样。我说过,我用了十年,我以为算透了洛阳,却不想,有两个人,我一直没看懂。
两个女人。
我该说王蔷傻么?
到了第四日的时候,云西京混进来看我,脸上都是憔悴之色,我苦笑:“我没有杀她。”
他慌忙道:“我知道,你怎么会杀她?你只要在这里等着就是,我们一定想办法带你出去——”
我说得很平静:“西京,反正我早晚要死,索性让王恒杀了我,这样他或许还能放松警惕,到时候,我们希望反而大一点……”
西京隔着木栅栏笑了:“胡说什么,在里面等着就是。”
我看着他,道:“你们根本救不出我去,铁证凿凿,太后在我面前死了,整个宫里一个证人都没有,就算有,也只有王恒的证人,别说救我,就连让我存个全尸,都不可能。”
云西京笑得如旧:“别胡说……这牢狱太深,我不能时常来看你……你……你要保重。外面的事情,我托白如安告诉你,就当养心了,好么?”
这大理寺是白如安的地方,他为何不能来看我?
云西京勉强安慰我几句,似还有急事,就这么转身出去了。回想几天前我来这里的时候,我在外面,刘长宏在里面。短短一天不到,竟然倒了个位置。
我目送西京离开,一不经意,见到那拐角处,一个明黄色的衣袂一闪而过。
此刻,监牢外。
正是黎明时分,初冬的天晦暗不明,白如安站在寒风中,看着从大牢里走出来的两个人影。
他微微向后退了一步,避开相见的尴尬。
是,他不喜欢云西京,但更不喜欢当今皇帝的这种做法,但是为人臣子,除了尽忠之外,别无他法。
谁知刚刚退向那阴暗之处,就听见一声轻笑:“怎么,白大人不想见朕么?”
白如安暗自头痛,从暗处走出来,撩袍跪下:“臣不敢。”
秦禹连脸上的阴戾之气加重:“既然如此,就不该躲朕。”
白如安头低得更低:“臣万死。”
那个众人面前的傻子,如今,却是越发的能耐了。登基为皇,身上的阴鸷之气一天天增多,人前人后,完全两个模样。
白如安低着头,看那身影从身边走过,九龙腾云的金黄长袍拂过尸横遍地鲜血漫流的青砖,毫不动容。
延之啊延之,你不知道,这三日之内,都发生了什么。
大理寺之外。
天色渐明,却还是看不清眼前的东西。清晨雾气重,人烟更加稀少,砭骨寒风从空中拂来,钻透厚厚的棉衣,让人心里一寒。
那少年眼中的光芒陡然凌厉:“你敢跟朕讲条件?”
云西京面色不动:“皇上根基不稳,如今赶走了草民,对江山,对自己,都没有半分好处。等来日皇上把这皇位坐稳了,除了奸臣逆贼,再将草民赶出洛阳不迟。”
秦禹连神色阴暗:“朕要你现在就滚。”
云西京看着那刚满十八岁的孩子,神色中多了一丝怜悯:“草民谢陛下不杀之恩。”
秦禹连冷笑一声:“云西京,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么!”
云西京缓缓道:“草民的命贱,不配皇上动手。但是如果当初没有草民,皇上今日也不是皇上;现在杀了草民,皇上也依旧是皇上,草民走不走、死不死,什么都不会变。”
这洛阳的时局,已经由不得他再任性了。
※
正午
白安安心里慌得很,连妆都不曾画好,便上了马车。她靠在一直颠簸的车上,手里紧紧握着一张纸。
马车走得快,绕过喧嚣地区,一路冲撞,来到白府门前。白安安提着裙子在台阶上紧跑几步,被那青石台阶绊了一跤,一个踉跄摔在地上,身后侍女慌忙赶过来扶她:“夫人——”
她又站起来,继续向里面快步走,侍女在后面叫道:“夫人,夫人慢些——”
白如安没想到妹妹来得如此之快,他瞒着事情,自己心虚,见到白安安一脸着急,先是乱了阵脚,还以为她知道了什么,赶紧挤出一脸笑:“安安来啦?”
白安安急道:“大哥,洛阳是不是出了大事?”
白如安一愣,宫中秘事,安安是个妇人,如何知晓?他正要说什么,却见白安安哽咽道:“哥,你带我去延之哥哥帮忙……一定是出事了……”
白如安最怕见到妹妹哭,一下子慌了手脚,更何况如今的事情怎么能让她见安延之啊,只得心虚道:“见……见延之啊?你……不见也罢……再……”
白安安拿着手里的纸,一下子哭出来:“哥,爹出事了!”
白如安接过那张纸,见到上面鲜红的血渍,只是写着潦草三个字:钟临。
这是父亲的笔迹。
这血渍已经干了,却还是鲜红色,想必传来的时间不久。
然而父亲远在河南,几千里的路途,几千里的风尘,为何这上面的血渍尚新?
难道,他在洛阳?
正疑惑着,见门前飞进来一只鹰,脚上绑着文书。白如安认得这鹰,快步走过去将文书取下,然而打开一看,依旧是潦草的两个字:钟临。
洗白白
庆和三年初,王家的女儿又气走了一个教书先生。
那先生气的跳脚,一边摔东西,一边大声叫道:“士可杀,不可辱!士可杀——”
王蔷手里的棍子撂在他脑门上:“还可辱不可辱了?”
那先生赶紧一叠声地说:“可辱,可辱。”
然后他第二天卷铺盖走了。
据说此人出去以后为了捍卫读书人的尊严,试图投河,被人救起,没死成,于是再投,没人救,就自己默默爬上来了。
王程从女儿闺房前走过,看见那正在屋子里抠脚的女儿,又抬头看了看书香世家的匾,叹口气,摸摸胡子,心痛。
有一个成器的儿子,就必定有个不成器的女儿,上苍太公平,公平得让他心里难受。
因为……成器的太成器,不成器的,哎,不说啥了,心痛。
王程回到房里,看着妻子的牌位,点了根香,左右思忖,又给女儿请了个师父。
“老爷老爷,小姐正拿着刀追先生呢!”
“还不快去救人!“
……
“老爷老爷,书房起火了!”
“灭火啊!跟老夫废话个什么劲!“
……
“老爷老爷……”
王程气得白胡子发抖:“又怎么了?”
那仆人一愣,傻了一下才回答:“有媒人来提亲了。”
王程惊喜地迎出去,好一番礼尚往来。提亲的是礼部尚书李跃。礼部礼部,为人甚是彬彬有礼,他家的儿子李牧更是文弱公子一枚,虽然是玉树临风,但也是美人削肩,那小身板看得王程直发愁。
这要是蔷儿急了,那一脚就能给撂地上。
这件事去问儿子,王恒就说了一句话:“李牧要娶的,是王家的权势。”
一句话,打消他所有顾虑。
于是这亲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这件事传到王蔷耳朵里,她微微皱眉:“啥?”
云麓笑得很灿烂:“老爷给小姐定亲了!”
王蔷很冷静:“我知道,我问那小子叫啥。”
次日,洛阳牡丹开得正盛,李牧正和一帮朋友在酒楼喝酒听曲子,忽的见一美丽女子大踏步走进来,纤纤玉手一插腰,四下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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