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外是纷飞大雪,在恍惚中我听见西京的声音:“夫妻对拜——”
笙箫同奏,琴瑟齐鸣。
西京最后那句“送入洞房”还没说出口,忽然众人之中有一个人站起来,鼓掌,刺耳的掌声穿过鹅毛大雪,送到我耳边,我转过头去,看见那里站着慕容息。
慕容息笑道:“曹公,你真要把女儿嫁给他么?嫁了,你不怕后悔?”
曹公拍案而起:“慕容息,我女儿的婚礼,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捣乱!”
慕容息冷笑一声:“安太傅竟然也会娶妻啊,我只是想问一句,安太傅真的会喜欢女人么?”
我牵着曹白萱的手,一眼不发。慕容息说不会放过我,果然不会放过我。
曹公怒道:“王恒,把你家的疯狗带下去!”
王恒面色不动,坐着喝他的酒。
慕容息轻轻一挑眉,长袖一敛,走上堂来:“安太傅,你做的事情不会不敢承认吧?我倒是想问问,当年太子殿下不曾登基之前,与你在东宫同吃同住,发生了什么,你还要我来提醒你吗?”
我正要开口,却被他打断:“且慢,太傅不急,你自然是想要与我说这事可有人见证可有证据,是啊,太子殿下被你利用完之后,你就设计让他被□□腐蚀得已经痴傻了,这件事情就算是我去问,也没有结果了,不是么?”
曹公狠狠地一拍桌子:“慕容息,你少血口喷人!”
那边白如安抓了一把瓜子,对安安说道:“快看快看,好戏来了。”
安安一把拧在他肉上:“你有没有良心!”
白如安吃痛:“你又干嘛,除了欺负你哥,你还会干啥?”
这期间,我一直沉默着。
慕容息道:“安延之不过是一个书生,不然曹公认为他是如何迅速取得太子殿下青睐的?可是曹公难道没看见,他在用完太子之后是如何对待他的,那么如今,他娶了你的女儿,事成之后就会如何对待你的女儿,还有你,曹公。”
曹公怒道:“你,现在立马给我滚出去!”
王恒此刻从宾客之中站起来,道:“你我本是亲戚,这最后时刻休要执迷不悟!”
“爱卿说什么执迷不悟,能否让朕也听听?”忽然遥遥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众人一惊,齐齐看向门外,只见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迤逦而来,一个身穿明黄色袍子的少年从容跨过人群,向这堂上走来,对着慕容息微笑:“爱卿可是在说朕的事情?”
这句话说出来以后,那飘荡在空中的大雪仿佛已经停息,连风都一丝一毫感受不到了,震惊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包括王恒,包括方才滔滔不绝的慕容息。
唯有曹公还在喃喃:“你……你不是傻了的么……”
禹连淡淡一笑,眼中凌厉看向曹公:“曹爱卿说得什么,朕听不清。”
曹公倒退一步,腿一软跪在地上:“臣万死,叩见吾皇!”
众人也宛如醒来一般,齐齐跪下,和声山呼:“吾皇万岁万万岁!”
那声音在下了雪的洛阳城里回荡,那是这座皇城久违已久的声音。然而这跪下的众人中,自然不包括王恒和慕容息。
禹连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还未开口,就见王恒身后数人忽然拔刀将他护起来,整个安府,在瞬间被侍卫层层叠叠包裹了起来。
王恒倒退到那些人中,看着禹连,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死了,想不到你竟然活着出现在这里。”
禹连毫不惊讶,更不生气,只是淡然道:“可惜王丞相方才想要收买人心,失败了呢。”
王恒四下环顾,不错,这里少了一个人。
钟临。
王恒在侍卫的保护下撤走,禹连不开口,无人敢拦他。人走之后他向我转过身来,道:“太傅,皇城已经失守,你我如今被围困了。”继而又睥睨堂下众人:“今日之后,朕未必就是皇帝,在座各位若有谁想投奔反贼,朕,绝不阻拦。”
继而,唇畔牵起一丝残忍的笑:“格杀勿论。”
崇历元年十一月三日,皇都洛阳,天降大雪,太傅安延之大婚,反贼王恒举兵,一夜之间,洛阳沦陷。
皇城之外,陈兵三万。
安府不大,却端坐着全部朝廷要员,只要不是王恒的心腹,都被困在这里。禁卫军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着安府。
方才还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的人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一动不动,很多人坐在飘雪的大堂里,都感觉不到冷。
曹公终于转眸看向我,质问:“你早知道今天。”
我此时松开了曹白萱的手,伸手揭下了她的盖头,看着她的眼睛道:“不错,我娶白萱,为的就是曹公手里的西北军兵符。”
曹白萱被这句话伤到,后退一步,躲开我的眼睛,泪水涌出。曹公将手里的茶杯狠狠地掷在地上:“安延之!”
我道:“只要曹公肯相信我,把西北军的兵符交给我,我敢保证清除逆贼之后,对曹家贪墨一案翻案调查,不仅还曹家清名,还会保证曹家一世荣华富贵。”
曹公冷冷地看着我:“安延之,你做出这种事情,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叹气:“是我对不起曹公,我也无权要求曹公给我兵符,但是——”
禹连接了下去:“但是曹公给不给朕,如今曹家早就是被绑在一条船上的蚂蚱,若是我们倒了,曹公就要一同下地狱。朕败了,曹公莫想要自保。”
说罢,转向我,反问:“太傅可是这个意思?”
言语之间,句句相逼。我只当听不出他言外之意,禹连啊禹连,你何苦这个时候逼着我承认,你是君,我为臣。
你我无论君臣还是师徒,都过不了几日了。
我跪下,向他俯首:“臣不敢揣测上意。”
禹连俯身过来扶我,我道:“微臣惶恐,之前对陛下多有得罪,不敢起身。”他不由我说,手上加力,几乎是逼我站起来:“太傅是朕的老师,何况今日是太傅大喜的日子,跪不得。”
曹公看着禹连,许久,叹息一声:“你远远胜于你父亲。野心也好,气魄也罢,奈何我自认为聪明,却以为从头到尾你都被安太傅掌在手里,是我错了。”说罢,将那兵符取出,单膝跪下,双手捧起:“臣,遵旨!”
.
后堂之中,唯剩下我们二人。禹连身上黄袍明亮,在这暗室之中熠熠生辉。他亲手为我倒了一杯茶:“少傅应当是口渴了?”
我看了一眼他端过来的茶,低头道:“皇上是九五之尊,这茶,臣不敢喝。”
禹连眼中神色一变,口气转冷,连称谓也瞬间变了:“那朕端的茶,太傅是不肯喝了?”
这分明是相逼。
我接过那茶杯,一饮而尽:“皇上可满意了?”
禹连似笑非笑看着我:“我以为太傅今日见我,定会惊讶。没想到太傅这般平静,我反倒觉得无趣了。”
我道:“惊讶什么?怀里抱着的猫变成了老虎?只要不咬我,变成什么样,和我无关。禹连,这本就是你的江山。我安延之从来没有想要把这江山夺走。”
他负手看我,神色之间俱是傲气。
我叹气:“我曾经问过你,信不信少傅,那时你曾说信,我也曾以为我安延之终于得了一个愿意信我的人,可惜如今转眼之间尽成笑谈,可笑信任这东西,可能世间本来就没有吧?”
禹连逼近一步,质问:“朕只是想要知道,西北军远在天边,何以救急,太傅把希望寄托于西北,是不是根本就置朕的安危于不顾。”
他寥寥数语,我竟突然觉得心口剧痛,想来是那东西醒了,我正要回答,却是一阵眩晕,我好不容易稳定心神,才道:“我问曹公要的西北兵符,只是保证西北此时不乱,一旦蜀国趁虚而入,我们可以保证边疆稳固。至于王恒,七日之内,我定能还你江山。”
禹连冷冷看着我:“如何还,怎么还。太傅,你欠我的,岂止是江山。”
这时,白如安在门上敲了敲:“延之,王恒请你赴宴。”
禹连看了他一眼,道:“滚。”
白如安耸了耸肩,“臣告退。”
禹连拦在那里,根本没有让我走的意思。我只得对他道:“陛下,这鸿门宴,臣非去不可。原本还以为,我走之前没办法和陛下告别了,今日倒也巧了。”
他依旧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看着我:“太傅,时至今日你都在骗我。”
我仰头看他:“我没有骗你,禹连,我从未骗你。我做这一切,就算是为了给我安家报灭门之仇,也因我曾经是你少傅,我希望你可以坐掌这江山——”
我一阵眩晕,几乎站立不稳,他一把扶住我,几乎是把我钳在怀里:“少傅,你到现在都不肯与我说实话么!”
天旋地转,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只得艰难回头看他:“你……竟然给我下毒……”
禹连的声音我已经听不清了,他最后说的什么我全不知,世界重归于一片黑暗,我则堕入深沉的梦境。
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最初的开始,那个少年在洛阳烟雨之中向我微笑,与我隔街相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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