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如此虔诚礼佛,还非要在观音成道日去拜佛?”
白小舟点点头。
“其实皇祖母想去千佛寺并非为了拜佛,而是为了做一场法事。”
“法事?!后天是六月十三……六月十三……六月十三!”
奚云章不解地看向他:“观音成道日便是六月十三,有什么好奇怪的么?”
白小舟思忖片刻,问:“请问殿下带来的侍卫中有没有特别快的骑手?”
“有。你要做什么?”
“昌州距京城不到百里,快马一天应该能赶个来回。请殿下命他连夜回一趟京城,我想确认一件事。”
“可以。”
回到巡抚府门前,白小舟和奚云章对望一眼,奚云章点点头。
白小舟忽然仰天狂笑,大摇大摆地跨进门去:“哈哈哈——凶手自以为有多聪明,其实根本就是个草包!他以为杀了梁大人徐大人还有李石就能把口灭了!岂料徐大人早就留下了线索哈哈哈!大爷我今晚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哈哈哈……”
奚云章大声叮嘱他:“师爷,这证据非同小可,你可要看好别弄丢了。”
“那是,那是!我今晚就把它藏在枕头底下,谁都别想动一下!睡觉咯——”
白小舟回房,和衣躺下。困意一阵一阵地涌上来,他不得不时不时地掐一把自己的大腿,免得真睡过去了。迷迷糊糊地不知过了多久,门闩嘎吱动了一下,然后他就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音。
白小舟立刻惊醒了。
进来的是什么人?有没有带兵刃?会不会先把他杀了再办正经事?!
想到有个危险人物正在一步步地靠近,白小舟几乎要跳起来哭着喊爷爷救命。
“嗤!”
暗器破空的声音过后,黑暗中有人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兵刃相撞的声音叮叮当当地响了起来。
白小舟第一时间滚下床,摸出火折子点起早就在床边放好的油灯。
奚云章的侍卫文喜和一个黑衣人正缠斗在一起。巡抚府的客房本来就小,两人的招式施展不开,刀来剑往,几次险些招呼到了白小舟身上。白小舟抱着头正想钻到床底下去,却听到文喜大叫一声:“师弟!”
白小舟惊得连危险都忘了。抬头再一看,那黑衣人的身形眼熟得很——不是方澜是谁?!
“方澜!”白小舟几乎要疯了。
方澜一愣,停住了手。文喜突然一剑刺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落了方澜手里的短刀。方澜脸上黑布也被挑去了。文喜的剑刃直指他的喉咙,剑尖在微微颤抖。
“师弟,怎么会是你!”
千佛杀·拾壹
白小舟完全被搞糊涂了,一跃而起,指着文喜的鼻子问:“你刚才叫他什么?”
方澜低着头,仿佛尴尬至极:“师兄。”
文喜又气又急:“你——你——你来做什么!”
白小舟看看他们俩,终于明白为什么每当有文喜在场的时候,方澜就会表现得无比的不自在。
原来他们二人竟是同门师兄弟!
白小舟长叹一声:“方澜,快告诉我说你是看上我了,想趁我睡着占我便宜,你不是来偷什么证据的,你快说,我一定相信你——”
文喜手里的剑“锵”的一声指住了白小舟,怒道:“你住口!我师弟岂是此等无耻之徒!”
说话间,一群侍卫已经把这个小小的房间团团围住。
方澜苦笑:“原来是个陷阱。”
“是。是我和太子殿下想出来引诱凶手上当的。”
“我不是凶手。”
“我相信你。”
奚云章不知什么时候出现了,声音冷冷地□□来:“不管是不是都先拿下再说。文喜,既然他是你师弟,你要避嫌。来人,带下去。”
白小舟眼睁睁地看着方澜被两个面生的侍卫押走,喃喃道:“殿下,他应该是为了他爹才这么做的。他爹一定跟他说了什么。快!”
他匆匆摸出早前从方澜那里要回来的官印,直往大牢的方向奔。
“我要提审方永成!”
奚云章想了想,跟了上去。
小小的刑房里,熊熊燃烧着的火把把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方永成被押了上来。他扫一眼白小舟,随即把目光转向了别处。
他用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口吻重复那句他已经重复了无数次的话:“李石是我误杀的,我认罪。”
“哼,你还嘴硬。”
白小舟说着掏出一张写满字的纸虚晃一下,单刀直入地说:“你儿子半夜偷证据被擒,他已经什么都招了。”
白小舟想——方澜会冒险去偷证据,肯定是因为知道了李石被杀和梁恒徐远松暴毙案之间有什么联系,甚至很有可能知道了方永成杀人并非他所宣称的“误杀”,而是蓄意灭口。万一真相暴露,等待方永成的刑罚便不是流放,而是砍头。
看方永成还是不想开口,白小舟摇头叹息:“太子殿下就在这里。你若是老实招了,尚可戴罪立功,至少不用牵连到你儿子。”
方永成哼了一声。
白小舟沉声道:“不然的话,来日到了刑场上,我必要当着你的面先砍了你儿子的脑袋,让你亲眼瞧瞧自己是怎么把儿子害死的!”
白小舟的恐吓似乎起了效果。方永成一直怒瞪的眼睛缓缓垂下了眼帘。
“殿下,白大人,草民无话可说,唯有一言,那就是方澜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草民什么都没有跟他说过。他是无罪的。请殿下和白大人明察。”
一直沉默着的奚云章发话了:“你不说,并不代表他猜不到,更不代表他不会因为这些臆想就去做一些危险的事。”说着看了一眼白小舟。
白小舟会意,从衣袖里掏出那几枚石子。
“既然如此,我们就坦白点说好了。这种石头只会在溶洞里出现,但是却出现在了千佛寺后的采石场里。那个采石场应该只是个幌子,为的就是给你们堆放从山体内挖出来的石头掩人耳目。谁知樵夫李石偶然发现了你们的秘密,所以要杀他灭口——这件事我能想得到,方澜当然也能想得到,而且还在设法为你掩饰!你如果不想看着他死就老老实实告诉我,是谁在开挖千佛寺后的山体?入口何在?目的何在!”
白小舟顿了顿,索性挑明了说:“是为了谋害太后和皇上吗?”
方永成沉默良久,苦笑:“方澜他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白小舟,你愿意为了一个樵夫的死追究真相,说明你是一个心怀正义的人。我相信你不会冤枉方澜,要他承受无过之罪。”
这便是承认了。
白小舟趁热打铁:“趁现在还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你快从实招来……”
他猛地顿住。
方永成忽然张嘴狠狠一咬,鲜血从嘴角喷涌而出。白小舟扑过去抓住他的衣领:“你——你——来人!来人!”
方永成瞪大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看着他,栽倒在地上。
奚云章默默地自己拉开门出去了,侍卫们涌进来。
白小舟喃喃:“犯人……咬舌自尽……”说着猛然抬头,“这件事大家务必严守秘密,绝对不可以传出去!”
黎明时分,方澜趁着熹微的天光回到了自家的那处小院里。
这是他从出生到八岁时住的地方。自打被送到栖云山习武,十年间只回过三次家。最近一次是在两年前。他只待了不到一个月,又被父亲匆匆忙忙地送走了。
他回家时从不出门,就连昌北城的街坊邻居们都记不清他长什么模样了,所以他才敢公然冒充白小舟进城。
两年前,他回家后不多久便发现父亲有些不对劲。每隔几天,父亲就会在烧饭的时候往自家火灶洒一种奇怪的粉末,然后烟囱里便会升起紫色的炊烟。很快就会有几个陌生人跑到家里来,父亲总是和他们关在房间里低声说话。
直到他再次被送走,也没弄明白父亲究竟在做什么。
他在厨房的柜子里找到了那种粉末。烧起火,撒了进去。
剩下的粉末不多了,方澜每次只放一点点。淡淡的紫烟从屋顶升腾而起,如不仔细看的话,很容易把它和周围人家的炊烟混在一起。
方澜耐心地等着,丝毫不急。
晌午时分,前门忽然响了一下。有人连门也不敲便走了进来,站在院子里低声喊:“老方?老方?你回来了?”
方澜立刻提起剑冲了出去。院中的虬髯大汉,正是两年前时常会到他家来的陌生人当中的一个。
看到方澜,大汉愣住。
方澜抽剑,“锵”的一声,剑尖已经指住了大汉的心口:“我爹还在牢里。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害我爹!”
大汉摊手,摇头:“我就知道,老方没那么容易出来。”
“你到底逼我爹做……”
大汉的衣袖微微一动,袖口中一枚银针直射方澜的咽喉。
方澜应声而倒。大汉拍了拍手,一群身形壮硕的男子鱼贯而入,把方澜塞进布袋里抬了出去。
千佛杀·拾贰
正当那群大汉将方澜抬出城时,白小舟和文喜一人牵着一条大黄狗,带着一群衙差从巡抚府的大门大步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