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谁?为什么不出声?难道是受伤昏迷了?
许多念头在一瞬间从白小舟的脑海中闪过去。
他奋力蜷起身体,朝那个有呼吸声的方向滚了过去。好在山洞里地方不大,当他听到呼吸声就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时候,熟悉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终于可以确认——
“方澜!方澜!说话!我是白小舟!”
方澜还回来的官服,白小舟抱了一整天。不知不觉间,他也记住了上面残留着的那个若有若无的气味。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再往前滚,终于撞到了一个温软的身体。手脚都动弹不得,他就用头脸往对方身上蹭。鼻尖已经触到了颈间果露的肌肤,他深深地嗅了一口。没错,就是这个味道。
“方澜!”
白小舟激动得几乎落泪。
“你怎么不说话?你怎么了?说话啊——不想说话就动一下啊!是不是受伤了?你别吓我——”
他整个人几乎都贴到了方澜身上。眼睛看不见,手不能动,只能用自己的脑袋上上下下地蹭,好探看方澜身上到底有没有受伤。当他把脸埋在方澜腰间使劲蹭的时候,方澜突然低低地□□了一声。
“方澜!”
“嗯……”方澜的声音有些迷糊,如梦初醒。
意识到白小舟居然整个压在自己身上乱蹭的时候,他勃然大怒:“白小舟你干什么!”
白小舟又是欣喜又是心虚,哆哆嗦嗦地说:“我我我以为你受受受伤了……”
“你以为我受伤和你趴在我身上有什么关系?”
“不不不是我我我想检查……”
“我没受伤!快给我起来!”
“马马马上就起……”
白小舟全身乏力,又疼又麻,哪里还直得起腰?他虽然已经很努力地挣扎了,但是那动作反而像是在用力地往方澜身上贴。
半柱香的时间后,方澜怒问:“你要趴到什么时候!”
“不不不行我腰腰腰酸……”
“咚!”
方澜屈起膝盖用力一撞,总算是把白小舟从自己身上撞开了。
千佛杀·拾肆
方澜屈起膝盖用力一撞,总算是把白小舟从自己身上撞开了。
白小舟横翻出去,后脑勺磕上一块石头,疼得嗷嗷叫。
“还不快帮我解开绳索!”
白小舟带着哭腔说:“我也被绑了啊!你们学功夫的不是很厉害吗?不能用内力震断吗?”
“这是牛皮绳,震不断的。”
白小舟夸张地□□了半天,方澜半点关心的表示都没有。他自觉没趣,止住了叫唤。
“你刚才不出声,是不是昏过去了?”
“嗯。”
“现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现在还能动吗?”
方澜微怒:“踹死你还是可以的。”
白小舟再次鼓起勇气吭哧吭哧地滚过去。
“我说——这地上的碎石很锋利。我们用手指夹住一片碎石,虽然勾不到自己身上的绳索,却可以割对方身上的绳索。”
方澜没有说话,白小舟就当他是答应了。白小舟用勉强还能动弹的两根手指在地上摸啊摸,好容易摸到了一片薄而细的碎石。他背对着方澜挪过去,“方澜,方澜,你的手在哪?石头给你。”
“石头在你手上,你来割我身上的绳索不就行了?”
“不行!这里黑不隆冬的什么都看不见,万一我不小心割到你身上了怎么办?你来。”
方澜惊奇地问:“你不怕我割到你?”
白小舟嘿嘿笑说:“如果你割到我了会觉得心疼,你割多少下我都开心……”
“闭嘴!”
方澜终于还是自己摸了片碎石。两人背靠背侧躺着,方澜用手指夹着碎石,摸索着割起了白小舟手腕上的绳索。他边割边问:“你怎么也会被抓了?”
白小舟倒是真的被割到了几次,一直咬牙忍着不吭声。等感觉到手腕上的绳索松开了,他才大叫一声“妈呀”,挣扎着站起来抖落身上的绳索。
他当然不敢再说自己是为了方澜才会以身犯险之类的混话,第一时间从腰间解下随身的小皮囊把火折子找了出来。
火光亮起。白小舟长长地吁了口气。
“我想拿自己当诱饵引幕后主使出来,没想到反被吞了。”
他把火折子插在两块石头中间,用最快的速度解开了方澜身上的绳索。
方澜提一口气,一跃而起,却又捂着胸口仰后靠在石壁上。
白小舟扑过去扶他:“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是不是受了内伤?你说句话……”
方澜脸色惨白,用力地深吸了几口气才摇摇头:“没事。我被抓来的时候中了迷药,药效还没过去,我的内力提不起来。”
白小舟连连念了几声“阿弥陀佛”,一手拿火折子,一手扶方澜:“我们先从这里出去。”
方澜看一眼他的火折子,问:“你不找找别的什么东西点起来?”
白小舟炫耀似的把火折子在手里抛一抛:“这是一个波斯老头儿送给我爷爷的礼物,里面装的是火油,加满能烧小半个时辰的。我记得他们把我丢进来的时候走了五十二步,这山洞应该不……”
一个“深”字还没出口,白小舟就哑巴了。
出去的路,已经被几块巨石堵住。
这山洞果然不深。
他们被丢下的地方就已经是山洞的尽头,从那里走到被巨石堵住的地方只要十二步。
山洞极其狭窄,只容两个人并肩走过。头顶和周围都是坑坑洼洼的石壁,地上也是凹凸不平。白小舟发现地上除了碎石,还散落着许多碎木和破损的竹筐。为了节约火折子里的火油,白小舟把竹筐上的竹条一条条拆下,点起来当火把。
他举着那点小小的火光来回走了几圈,终于可以确认:他们被困在这条十几步长的山洞里,出不
去了。
方澜静静地站在原地,神情恍惚,仿佛已经放弃了希望。
白小舟索性点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在旁边烤起了身上的湿衣服。
一边烤,一边喃喃自语。
“如果我是赵贞,我想在太后做法事这天报复她,我会怎么做呢?”
“太后为人谨慎,无论在千佛寺内动什么手脚都很有可能会被发现,功亏一篑。所以最保险的办法,就是从千佛寺的外面下手。”
“但是从天上攻击难度很大,周围又有重重的侍卫把守。唯一守不住的,是地下。”
“如果从后山挖一条直通千佛寺地下的通道,在里面埋上炸药,点上火,别说太后,便是满天神佛都炸飞了!”
白小舟打个响指,总结陈词:“我们现在肯定就在千佛寺的下面!”
他滔滔不绝地说完,本以为方澜肯定会对他这一番推理表示一点赞赏,谁知方澜竟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他不免有些泄气,加大音量问:“你觉得怎么样?”
方澜抿着嘴,面色铁青。
“现在事情败露了,我爹会被杀头么?”
白小舟怔住。
原来由始至终,方澜根本就没有担心过他自己的安危。他念念不忘的只是父亲的生死。
可是方永成已经自杀了。
方澜还什么都不知道。
白小舟不知道应该怎样开口。
方澜冷冷地问:“你精通本朝律法,你说,我爹会被杀头么?”
白小舟极其心虚,思潮起伏,连话都说不顺溜了:“你你你别胡思乱想这些,我们先想办法出去再说。”
方澜重复:“我爹会被杀头么?”
白小舟试图和他讲道理:“你想想看,你刚冒充我的时候你爹不愿意跟你走,后来我们开始查案,他什么都不肯告诉你,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不牵连到你吗?你如果平白无故地死在这里,你爹的一片苦心不就白费了么?”
“他会被杀头的是不是?是不是?你说啊!”
白小舟咬牙说:“你和我一起查案,追查真相你也有功劳。等我们出去了,我会向皇上求情——”
方澜摇头:“查案的事都是你一个人在出力,我可什么都没有做。”
“但这个,是你发现的。”
白小舟从皮囊里摸出来一粒小石子。
那枚在采石场上被方澜丢下、复又被白小舟捡回去的小石笋。
白小舟把它放进方澜手中:“这枚石子是破案的关键。是你先发现它的。如果不是你,我甚至都不会留意到采石场上居然会有这种东西。你看,你这不是立了大功?”
方澜托着那枚石子,忽然把它狠狠地甩出去,用双手捂住了脸:“我害死了父亲……”
千佛杀·拾伍
“我害死了父亲……”
方澜后背靠着石壁缓缓坐下,忽然痛哭失声。
白小舟凑到他面前,试探地抱住了他的肩膀。方澜忽然甩开他,发狂地往石壁上撞:“是我害死了父亲!是我害死了父亲!”
只撞了一下,脑门上便撞出一个大口子。白小舟吓得猴子抱树一般整个抱了上去试图按住他:“别激动——别激动——”
偏偏方澜的内力似乎在突然之间恢复了,全身一震,白小舟居然被他震得横飞出去。方澜随手捡起一块大石头,白小舟眼看着他要把石头往自己脑袋上拍,立刻跳起来全力扑过去。方澜被他推了一把,石头脱手而出飞上半空,撞在了洞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