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丞浅看颜墨染喟然长叹,深有恨铁不成钢之心,便安慰道:“颜将军不要多愁,这也是人之常情,在所难免。”
颜墨染却难掩悲痛之色,仍道:“世皆称我白泽为儒道之国,白泽上下以之为赞,我却不以为然。女子知书达理、贤惠温良倒还好些,男子若只会纸上谈兵,咬文嚼字,整日只与那些风雅颂词为伴而不谙战事,如此下去,男子汉大丈夫之气节英魂都要没有了,只渐渐都变成了贪生怕死的人。颜某认为,这才是我白泽之国难。”
沈丞浅看他心忧,一时却也不知如何安慰,便挑了别的话题与颜墨染寒暄了数句,双方便各自散去了。
转眼之间,已过三日。
工匠于白泽郊外拭了新制弓箭之效用,那弓箭射程比预想的还要好些,若是顺了风,能射三四百丈远,威力也是卓群。
颜墨染瞧着新制的武器春风拂面,连谢沈丞浅之恩,众兵士忙带着弓箭到言城南门外去。那日正是顺风,集了天时地利。
颜墨染瞧着众兵士站队校准,满怀欣喜,又对沈丞浅道:“依沈大人之见,我们能否在箭上点火,制成火箭?如此一来,威力更是卓群。”
沈丞浅却道:“虽可用油布点火使之易燃,但两国之间距离毕竟尚远,箭身飞跃之时恐会熄灭,如若熄灭,那威力连普通箭矢也不如,倒浪费了箭矢。”
颜墨染点头称是:“的确如此,沈大人果然聪敏,倒是我疏忽了。”
过了约莫半个时辰,弓箭队已经站好,三千名兵士组成方阵,三人用一弓,每弓配五十支箭矢,正好五万支箭。
颜墨染怕云容识破了己方策略逃走,于是便令兵士准备好后便听号声射箭。与此同时,另一队兵士已从白泽另一沿海边城运来十数艘战船。
正午之时,号声初响,万箭齐发。
沈丞浅从未见过如此恢弘的场面,一时之间,一千支箭矢于天空之上,黑压压一片,险些遮了日光。然而他还未来得及看清,那箭矢却已跨过河流射往远处,约有十中之一的箭矢打在双城城墙上,其余的,皆射入双城城中。
众兵士看此计可成,皆是大喜,士气更胜。此后几番发箭,力道和准头比第一次都更好些,到后来,已鲜有箭矢打在城墙上,皆是无比精准的射入双城之内。
沈丞浅不禁叹了口气,如今双城之内,想必是生灵涂炭,流血浮橹吧。
然而,他却也渐渐想透这一点。若敌人不死,死的,便是他们,这样想后,心中的不忍之情便能轻缓许多。
谁让他今日站在这个位置上呢?即便为了龙辰羽,他也该狠下心,不再像以前那般,犹犹豫豫,止足不前,太过矫情。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五万支箭,全部射完。
弓箭队的兵士带着弓箭退回城去,水路的那队兵士将船开过来,停在岸侧。
沈丞浅刚觉得今日万事顺利,却听有一小兵禀告颜墨染道:“将军,孙大人说,半个时辰内必将起风,我们此时若上船渡河,必遇风浪,有沉船之危啊。”
颜墨染紧皱秀眉,道:“这等要事,为了早了不说?!如今万箭齐发之计已毕,我军已要趁热打铁,出海攻城了,你偏这时候回禀我将有风浪,毁我士气,究竟是何居心?”
颜墨染身侧副将见状,举刀便要斩了那兵士,沈丞浅连忙阻拦道:“将军勿要动怒,这儿天有不测风云,非人力所能预见啊。贵国孙大人能预见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已很好了,颜将军又何需动怒呢?”
颜墨染叹道:“沈大人,并非颜某想要动怒,只是万箭齐发之计已经用了,此刻双城之中必定死伤无数,士气大散,这可是我们进攻云容最好的机会啊。如若不借此良机一举攻破,再这样空等着,难保双城中不会有援军赶来,那样一来,我们的情形便会逐渐不利了。”
沈丞浅只皱眉思索,他又何尝不知。
只是若此刻进军,片刻后若真是风浪来了,翻了船,折了兵,更是得不偿失了。
他忽又想起,赤壁之战中,曹操命人将数十战船用铁链相连,战士们走在船上如履平地,极是安稳。他渡灵海之时,也曾用过此计。
今番此计,是否可用呢。
可他却又怕,待等行船时候,有云容人马从城中出来,若放火烧船,他们可就是步了曹操当日败于赤壁的后尘了。
颜墨染看他沉思,便问道:“现下沈大人可有妙计?如今我们正是乘胜,若不追击攻城,日后折损必会更多,只要能有渡河之策便成了。”
沈丞浅问:“颜将军,这一艘战船,可携多少兵士呢?”
颜墨染回道:“一艘战船约莫能携一千兵士,十艘战船便是一万兵士。这一趟来回少说也需一刻的工夫,半个时辰之内是走不完的。若半个时辰后风浪刮起,愈演愈烈,我们就更不知何时能渡河去了。”
沈丞浅沉默片刻,道:“沈某倒有一计,便是用铁链连接战船,使战船安稳。只是……此计是兵行险招,若是敌国之中有人马出城放火,我们便会损失惨重了。但除此之外,沈某也不知有何妙计……”
颜墨染沉默思索了许久,到最后,似是铁了心似的,道:“沈大人,不如这样,我们白泽兵马先过。这样一来,若是双城中有人出来放火,也是我们首当其冲,不会连累贵军。若我们第一次行船通过了,便可以守住双城城门,后来军队便可安心无虞,不必再忧心有人放火烧船了。大人意下如何?”
沈丞浅心里一紧,能说出这话,颜墨染想必也是豁出去了。若是这样,此计若是成了,他们可毫发无损,若是不成,便也伤不到北辰兵士。听起来,倒是万无一失的。倒是颜墨染信他计策,愿意冒险,到很令他感叹。
沈丞浅轻声问龙辰羽,道:“颜将军倒是诚心,将军意下如何?”
龙辰羽轻声道:“既然如此,便按照他说的办就是了。”
沈丞浅又问:“可我们若全然让白泽去冒险,是否失了义气?”
龙辰羽回他:“可若颜墨染不说刚才那话,反让我们去打先锋,那便是义气了吗?如今他既然肯说那话,我们便也不需要推拒什么,只盼着不要出事,便是了。”
沈丞浅点点头,也允了颜墨染之策。
颜墨染怕起风浪,连忙让工匠用铁链连接战船,随后又点了八千兵士,分为十队上船。他动作倒也麻利,不出一刻钟的工夫倒也都弄好,第一趟行船之队离了岸,向着对岸驶去了。
沈丞浅站在岸侧,目不转睛的看着战船,唯恐出事。
时间一分分的过去,那连接的紧密的战船转眼近岸,倒不见双城城中有何人出来,看来云容已是损失惨重,自救方且不及,无暇顾及那些兵士。
第一趟过去的兵士上岸后,重重守在城门口,船上的船夫将船复又开回来,再走第二趟。
转眼间,白泽三万兵士走了四趟,全部渡河而去。
如今,轮到北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六十二章 火烧战船
第六十二章火烧战船
龙辰羽是领将,理应先行。他将两万兵士分作三队,第一联队七千人,第二联队七千人,第三联队六千人。他与沈丞浅分别率领第一队与第二队,封莫雨为第三联队领将。待等战船复又开回后,龙辰羽率领第一联队先上了战船。
沈丞浅眼睛眨也不敢眨,只静静站在岸边注视着战船远去。饶是他知晓此刻断不再会出事,一颗心却仍在喉口吊着。就这样一直凝望了一刻钟的工夫,待等亲眼瞧见龙辰羽下了船后,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下来。
此刻,水流虽然湍急,却尚无风浪。
这倒是好事。待等船驶回后,沈丞浅率领第二联队上了战船。饶是十艘战船相连,甲板之上却仍不十分安稳。沈丞浅怕晕船不适,故一直站在甲板前侧吹风。期间,他与开船的白泽兵士闲聊着,可那兵士却躲躲闪闪、含糊其辞,多是沉默,似乎并不想与他多说什么。
这河流虽宽,水流虽急,但幸好顺风,船行的也快。不过一刻钟的工夫便到岸侧,沈丞浅下船的时候,只觉得脚步有些虚浮,不过也很快稳住。
他刚下了船,龙辰羽便走上前来,一把扶住他。人群当前,他不好与龙辰羽太过亲密,只抬头淡然一笑。此时颜墨染也走上前来,道:“直到现在,云容城中仍无动静,恐怕是被适才的万箭齐发之计打怕了,即便敌人攻到家门口,却也只得懦弱的做个缩头乌龟了。”
沈丞浅笑道:“若真是如此便好了,待等莫将军率领兵马前来会和后,便让兵士大破城门,攻入城中,直捣云容帝都。届时白泽之难方可解,我北辰一方,也再不用忧心东侧这一隐患了。”
此时船已再度驶回,去载莫雨一军。颜墨染下令让弓箭队准备好弓箭,沈丞浅不解,颜墨染问道:“一会进城,唯恐双城之内还有残部,让远程弓手做好准备,一会出了什么急事也好先发制人。”
沈丞浅点点头,只觉着颜墨染果真是个思虑周全、小心谨慎的人,便也不再多疑,只一心望着莫雨一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