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傍晚。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红光潋滟。
龙辰羽静静望着水,沈丞浅静静望着水上的船。两个人就这样在岸边并肩站着,饶是彼此之间不发一言,心中却温暖平静的很。
他们二人皆不知,在他们放下心来,一心等着与莫雨会和的时候,白泽军队已渐渐站成队形,对北辰这一万四千人马形成包围之势。
那些原本站在后排的弓箭手,此时也悄悄站到靠近河流的位置来。每个兵士手中,皆藏着两块火石,小心翼翼的藏在手心里,与掌中的薄茧摩挲着。
有一场意料之外的大战,正在暗处衍生着,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待等莫雨一军行到河流正中的时候,岸边军中蓦然生变。颜墨染一声令下之后,白泽兵士嘶喊着斩杀北辰人马,而与此同时,白泽弓箭手以火石点燃箭矢上的油布,火箭离弦,直落到河流中央,战船之上。
登时,战船上漫起滔天大火。火势极其凶猛,似是早有人在木板上浸了油似的。而在火势升天的一瞬,十艘战船上开船的兵士宛若鱼龙入水,一猛子跃入河水之中,再不见了踪影。有兵士想去掌舵,却发现船舵已被损坏,丝毫也扳不动。十艘战船就这样在河流上熊熊燃烧着,有的兵士身上燃着火,拼命呼喊着。有的兵士为了避火一猛子扎到水里,却转眼间被急流冲的连个影子也没了。
这蓦然惊 变让站在岸侧的沈丞浅都愣住了。他回过身,望向身后,却发现白泽兵士已嘶喊滔天着以包围之势杀过来了。事发突然,北辰人马十分被动,加上人数之差打到一万五千人,立时处在下风。
沈丞浅大惊失色,一时间只觉心跳都停了,只隔着人群向颜墨染喝道:“颜将军!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颜墨染只是淡淡一笑,不曾回答。
然而,下一刻,沈丞浅却也根本不需他回答了。在战局已十分被动的时候,双城城门蓦然大开,其中冲出数以千计的云容兵士,并入战场之中,协助白泽,屠杀北辰。
这根本就是一场设计好的局。
沈丞浅立时明白了。原来,白泽与云容,根本就不曾争斗。相反,他们两国联手,设了个局,一路引诱着北辰大军,心甘情愿地跳下去。
沈丞浅身处战局后方,四周尚有护卫军挡着,身侧倒还安全。然而在他回过神之后,龙辰羽却不知到什么地方去了,一时之间,人群之内,竟寻不见他。
他心中惊恐,却强稳着不去惊慌。他回过身朝河流上往去,却见战船已全然消失在烈火之中,火光熏天,黑烟滚滚,究竟详细是何情形,根本瞧不明晰。他也不知莫雨此刻如何,只是船上那六千兵士,多半是伤亡惨重。
怎会,怎会这样。
他本负援军之名,出于仁心来助同盟,却换来这样一场背叛与算计。
战事持续了不久,四周的北辰兵士几乎都被杀光了,迫不得已,沈丞浅随手捡了柄尸身上的佩剑。在上次与轩夷一战后,他与龙辰羽学了几招剑法。于战场上杀敌虽是不够,不过,却也暂可自保。
然而渐渐,他却已体力不支,在被一白泽兵士强击之后,剑也落地。
看来此次,断无生还可能了。
一时之间,沈丞浅万念俱灰,手脚也僵在了原地。他恍惚中觉得时间似是凝固了一会儿,昔日铭刻于心的一幕幕光景在心头浮现着。
忽然,他听到最熟悉不过的一个声音。
“丞浅!过来!跑过来!”
沈丞浅脑中还未来得及反应,手脚却已先动。他一个翻身避过了白泽兵士砍过来的刀剑,随后拼了命迈开步子向着岸边的龙辰羽跑去。
耳侧,尽是兵士的哀鸣声,与疾驰而过的风声。
跑到浅滩上时,他险些让一块卵石拌了脚。所幸龙辰羽急忙上前一步,一把扶住了他。随后,龙辰羽将他紧紧搂在怀里,如同蛟龙入海一般,一个飞身便翻到河流中去。水流湍急,一时将二人送出好远。
颜墨染立在一高台之上俯视大局,本来极是满意。蓦然瞧见二人入水逃走,身侧一凛道:“弓箭队呢?射!绝不能让那二人离开此地回去通风报信!”弓箭队兵士都是他豢养许久的亲信,动作极其麻利,话音未落,便是数十箭矢射入水中。只是许久也不曾见尸身浮上来,也不知射中不曾。
颜墨染见无计可施,却也不由笑笑。往常柳叶一般温润的眉眼此刻漾出几分阴毒,向着身侧副官轻声道:“传我令去,在白泽各城张榜通缉此二人,并严守各处城门,非我官文不能通过。”随后,他仰天长笑道:“我倒要看看,他们两人,能跑到哪儿去。”
转眼,已是入夜。
白泽与云容联军,在云容西城门外大败北辰一军,并奉颜墨染之命连夜封锁白泽城门。霎时间,白泽几乎成了一个死国。
子时时分,颜墨染先回府上洗去了一身风尘,随后换上锦绣官服,进宫去了。
他进宫的时候,那新即位的、不过十六岁大的小皇帝正在殿中龙椅上坐着。见他来了,面上便软了七分,连忙站起身来,对颜墨染道:“丞相深夜入宫,可是有何要事?”
颜墨染瞧着皇帝,笑得温柔:“只是一桩小事罢了,倒扰了陛下歇息,真真是臣下之罪。”
那小皇帝瞧着他的笑,脊背的冷汗几乎将衣衫润湿了。他连忙低下头去,道:“丞相为国事操劳,还是注意金体,早些歇息才好。”
颜墨染接着笑道:“多谢陛□□恤,有了陛下这句话,微臣定为陛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随即,他蓦然敛了笑容,带着几分阴冷对皇帝道:“微臣让陛下带叶贵妃到殿上,人呢。”
那皇帝低了头,连忙叫个小太监把早已候在侧室的叶贵妃带上来。
那叶贵妃也真是个美人,此刻即便满身缟素,也难掩其风韵之姿,倾城之色。见了颜墨染,倒也不像皇帝那般惧怕懦弱,只是微微一礼,面上仍是淡淡的,瞳中却似乎荡着怒火。
颜墨染冷笑了一声,眯着一双眸子端详着叶静兰,道:“今日国军大破北辰,可是难得喜日啊,叶贵妃却为何一身缟素,是在为谁戴孝?”
叶静兰也不抬头,只冷淡道:“是为家父,叶醇将军戴孝。”
颜墨染凝视着她双瞳接着问:“那倒可惜,叶醇将军为何而死?”
“丞相又何必明知故问!?”叶静兰厉声尖叫道。“家父明明是在军中被丞相私刑斩杀!”
“错,错,错。”颜墨染轻笑三声道。“叶醇那厮,明明是想为北辰通风报信,是为叛国细作。微臣为表军规,才按规矩行事,斩杀于军中的。”
叶静兰还想再驳,可瞧着颜墨染那双冷淡如冰的眼,却又不敢分辩。满腔怒火皆在怀中,惹得面色通红。
然而,颜墨染却不想如此放过她。他慢慢踱着步子走到叶静兰身后,轻声道:“叛国投敌,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啊。”
作者有话要说: 颜儿黑化——
☆、第六十三章 何负初心
第六十三章何负初心
叶静兰听他如此说,周身一颤。她冷眼瞧着颜墨染,声音决绝道:“颜墨染,你上不顺天理,下不顺民意,你这样做,不怕遭报应吗?!”
颜墨染听她皱眉,只淡然一笑道:“或许。或许有朝一日,我会遭九天雷劈,会灰飞烟灭,会陷入阿鼻地狱,万世受苦,永世不得超生。”他走到叶静兰身前,蛇一般的瞳子细细打量叶静兰温润如玉的眉眼:“只可惜,叶贵妃,你等不到。你没机会等到看我受报的那一天。”
“那我也定会在黄泉路上等你。”叶静兰字字如血。“我即便身死,怨魂也会缠你一生一世,让你一生不得安宁。”
颜墨染温润一笑,暖若桃花:“叶贵妃,莫将自己看的太重了。你活着时尚不能动我一分一毫,死了又能奈我何?”随后,他召来一个兵士,对着叶静兰轻轻一点:“拖下去。”
那兵士奉令,擒了叶静兰便要往外拖。叶静兰拼命挣扎,本来雍容华贵的一个女子登时披头散发。她红着一双瞳子看着皇座上一语不发的皇帝,厉声道:“皇上!皇上!颜相此番贼子!灭皇权,胁天子,如何不诛!皇上应下令杀他!皇上!你若仍继续做个懦夫整日装聋作哑,白泽必亡!白泽必亡啊皇上!”
那声声凄鸣,宛若杜鹃啼血,声入人心。
颜墨染瞧着叶静兰,似是轻蔑、似是嘲讽的笑了笑。他走到小皇帝身侧,深深一礼道:“皇上,事到如今,皇上是要听从臣之忠言,杀了这叛贼之女。还是听从这叛贼家眷之言,处置微臣呢?”
皇座上,小皇帝身形微微动了动,可面对颜墨染,却仍是头也不敢抬。
他本不该是皇帝,他只是一个身份卑贱又不得宠的妃嫔生的庶子。如今,轮到他做这王位,也无非是因为当今朝中的皇室血脉,只余他一人。
他自小不受宠,到了七八岁时连个大字都不怎么识得。被人锁在宫内偏僻的院落里,日日残羹冷炙,过得连个奴才都不如,他又有什么力量去反抗如今权倾天下的颜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