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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浮生记 完结+番外 (雨中岚山)


  皇帝承诺了一个期限,裴昭业眼中寒芒一闪而过,随即叩拜出了内殿。
  此时远在百里之外的浮梁城驿馆里,岚山、叶渐青、吴啸存吃饱喝足没事干,打牌还三缺一,百无聊赖中只能互相打打嘴仗。
  驿馆门外忽然传来喧哗声:“有人吗?驿臣在吗?”声音粗重中透出几分疲倦。
  岚山和叶渐青相视一眼,都听出来者两人两马,而且都是练家子。
  “我出去看看,你俩见机行事。”岚山本就做男儿打扮,把围裙一系,下楼来自称是驿馆的打杂。进门的是两个官差模样的人,两匹马已经被看门老头牵到后院牲口棚里喂草料去了。
  这两人一个黑脸一个白脸,好似黑白无常。其中一人扫视了岚山一圈,在大堂坐下,要热水和馒头。岚山从厨房的小火炉上提来一壶煨着的热水,冲给他二人。两人扫下身上的雪片,一边喝水一边就着冷馒头吃。
  “这大过年的,二位军爷从哪里来?想吃些什么,我给您二位做点?”岚山跟前跟头屁颠颠问。
  黑无常眉毛不抬,闷声问道:“不用。爷明早还赶路,有没有干净房间?”
  “有有,”岚山道:“不过,这风雪一时停不了,您二位不歇两天再走?馆里还有几位做买卖的爷滞留在这里呢。”
  “关你屁事!”白无常怒斥道:“爷刚从京里出来,忙得很。你还不快去整理房间!”
  岚山装作害怕的模样,退开了。她正要上楼时,只见吴啸存和叶渐青一前一后下楼,前者故意朝她喊:“小崽子,酒菜都凉了,还不热一热,吃得爷们一肚子冰渣子。”
  怎么毒不死你们!岚山在心里腹诽到死,面上点头哈腰:“给这两位新到的爷铺完床就去热。”
  吴啸存和叶渐青走到大堂,挑了个远离黑白无常的地方坐下。吴啸存羽扇纶巾像账房先生,叶渐青一身短打像个看家护院的保镖。“两位,萍水相逢即是缘,在下姓吴,是个生意人。未知二位高姓大名。”吴啸存过来朝黑无常白无常作揖,自报家门,当然简历都是胡诌的。
  黑无常略看他两眼,冷淡道:“我们兄弟二人是京兆府的官差,送信到江南,路遇大雪,到驿馆避避。”
  吴啸存眼珠一转,一脸巴结讨好,唏嘘道:“二位几时出门的?这样的风雪,这样的年节,衙门这口饭也不好吃啊。”
  羁旅天涯,有人嘘寒问暖,不管是出自真心还是逢迎,都增添了几分人情味。黑白无常脸色有些缓和了。“那是。这官家都把人当牲口使,我们腊二十七一早就被赶出京了,连小年都没有过上呢。”
  大周的习俗,腊月二十八是小年,二十八到初七之间的十天,官府都是春节放假。这两人在放假之前被赶出来,在这样冰天雪地里,四天三夜居然走了三百里路。叶渐青听得心头一跳,到底有什么样的要紧事这样火烧眉毛?
  吴啸存见他们不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遂在靠近他们的一桌坐下来,与他们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话家常。
  此时岚山已把客房收拾好,又拾掇了一些酒菜,作势要端到叶渐青他们先前的桌子上。吴啸存连忙摆手,阔气道:“这里这里,放这里,人多热闹些,有酒大家一起喝。”
  那酒菜冒着热腾腾的香气,比白水冷馍好过太多。大过年的出差在外,何必自苦。黑白无常推让了一番,也就欣然从命。
  酒是断肠的毒药,惹祸的根苗。几杯黄汤下肚,连叶渐青的眼光也飘了起来。四人越聊越投机,吴啸存忽然提议说要赌钱助兴。黑白无常说身上没带钱,吴啸存就装冤大头,让叶渐青上楼去摸了一大袋碎银子出来,说赌输了全算他的,就图个痛快!
  赢了是自己的,输了算财主的。两个兵痞子从来没有遇上的好事,哪有见了便宜不占的。于是四人凑做一桌,岚山当荷官掷骰子。一开始黑白无常赢多输少,面前碎银子摆成了山,到后面就渐渐力有不支,将赢来的又输了出去。
  白无常使了个眼色,两人便想要抽身。吴啸存忽然道:且慢。所有人都看着他,只见他觍着脸说:“两位大爷,最后一把,要是我输了,桌上所有银钱都归你们。要是我赢了,所有钱也是你们的。不过我想有个小小要求,不知二位应允不应允。”
  “什么”白无常警觉道。吴啸存就支支吾吾说,他从小没见过圣旨,总想见识一下,如果两位方便能不能偷偷给他看一眼,一眼就行,绝不泄露。
  既愚又腐,他装得忒象,连白无常都好笑道:“我们二人身上并没有带圣旨,圣旨也不是我们这样的人能接触到的。不过普通文书,你看了也没有用。”
  吴啸存一再恳求。黑无常心动了,道:“就给他看看又怎样。何况我们还不一定输呢。”两人想了想,还是同意赌最后一局。不用说,肯定是吴啸存赢了。黑无常一声咂舌,就要去拿身后背着的包袱。白无常一把抓住他的手。吴啸存以为两人又生变故,连忙把桌上的银钱都归拢到一处,往两人面前推。
  “大哥,没事,用口水舔开封印,然后再粘回去一样的。”黑无常望着白花花的银子心神摇曳。
  岚山在一旁听得恶心得不得了。那白无常的目光却掠过银钱堆,定在了骰子上面。他随手捡起骰子,运气于指尖,用力一捏。
  骰子捏碎后,里面一个又白又亮的东西滚到了地上,是水银。
  叶渐青、岚山、吴啸存额上冷汗渗出。吴啸存一指岚山,先声夺人,喝道:“小崽子耍诈,这骰子哪里来的,快说!”
  “你们一伙的!”黑白无常双双变色,一掀桌子,方要站起来抽刀火拼,却一个接一个软倒在地上,昏死过去。是迷药起作用了。
  岚山把两人的包袱翻了个底朝天,找出一封朝廷文件。吴啸存将背面的火漆在煤油灯上烤化了,随手揭开,取出内瓤。岚山见他手脚麻利,分明是个惯犯,不由切齿道:“又一个鸡鸣狗盗之徒!”
  “就是鸡鸣狗盗之徒,关键时刻才有用呢。快去厨房给我拿个萝卜来,我待会要刻个章再盖上。”吴啸存一边说一边扫视到底,看完后喃喃道:“不对啊,这点屁事,用得着八百里加急?”叶渐青接过一看,是给许州知州薛仁祖的,不过是户部叮嘱年后进贡的事,确实不用这样巴巴地赶着送去。
  “再找!”叶渐青低声道。他弯腰在两人身上又细细摸了一遍,果然从白无常胸口搜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有一封未封口的信。里面夹着一张书笺,左下角一朵角花,不是印出来的,是亲手画上去的。
  叶渐青一见就愣住了。这东西他在琉璃巷子的松风阁见过。一匣书笺,没有一张是重样的,每一朵角花都是他亲手描画上去的。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一章 别意与之谁短长

  眨眼就到了正月十五,宫里开元宵筵席,请四品以上的京官出席。
  整个年节,裴昭业都过得寡淡无味。接下来就是他大婚的日子,应该人逢喜事精神爽才对。但是筵席上不止一个人发现端王心如止水,不,简直是一副心如死灰槁木的样子。旁的人都是看好戏的表情,只有吏部尚书朱侃是真的着急。
  圣上賜婚的旨意下来后,端王是派人来过朱府几次,行礼下聘样样周到,可是从头到尾都透着冷清,只差顶个牌子上书“不满意”三个大字了。他在上朝前后,宫里衙门里也曾刻意与端王“偶遇”过几次,翁婿有过交谈,不咸不淡而已。
  他们朱家一贯是清流,他也不指望与亲王攀亲一飞冲天,行得春风望夏雨。但这样刻意的冷淡,让身为岳丈的他也难堪起来,不得不担心起小女的前程来。
  今天也是,端王持酒杯过来敬酒,翻手一干而尽。朱侃想请端王筵席结束后到家里坐坐的邀请,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裴昭业在给朱尚书敬酒之前,先给京兆尹左风眠左大人敬酒。两人自冬至过后已是许久不见,裴昭业见他又是清减,喉头哽咽。左风眠却恍若不认识他一样,抢先喝尽了杯中酒,朝下一席的朱尚书那边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尚书目送端王移到旁席去,坐下来,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京兆尹左大人忽然转身向他,道:“今日大喜,大人为何叹气啊?”朱尚书一怔忡,连忙掩饰道:“人老了老了,有些疲累了。”左风眠压低声音道:“大人若为殿下的态度担心,大可不必如此了。殿下是有些心结,素闻令爱千金蕙质兰心,过门后应是能解此结。”
  心结?朱侃眨眨眼睛,募然间有些明白了。
  一场筵席因皇帝只露了个面,端王又心神不宁,故而早早散席。元宵之夜,金吾不禁。四殿下走过来,想缠着裴昭业一起去宫外看庙会,被裴昭业婉拒了。
  端王的车架自禁宫出来,裴昭业半路上却忽然敲敲车壁,吩咐道:“去金刚桥,租条画舫。”
  叶渐青他们恰巧也是正月十五这一天回到京城的。
  三人这一路各种状况频出。先是顶风冒雪,然后路遇官差,吴啸存使了一把鸡鸣狗盗的手段,三人屁滚尿流在除夕当晚从驿馆遁走。走到离京城还有百里的地方,吴啸存突然想要坐船沿运河进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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