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丝半点儿都不惊异于他的突然出现。似乎。他做什么。都已经引不起这个人的丝毫感情波动了。
“真沒有想到。教主现在如此悠闲。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您已经胜券在握了呢。”
鬼面的声音沙哑难听。语气中毫无感情波动。再加上话语本身的不客气。一股子阴森。迎面而來。
君天遥唇边的笑容不散:“玉潇湘掌控了神教几十年。底牌多的是。谁对上他。都做不到胜券在握。”
他说的是实话。但是。因为漫不经心的态度。反而是鬼面皱起了眉: “已经过了三个月了。玉潇湘还是沒有出现。探子回报。神教附近。最近來了许多陌生面孔。都暗中带着刀剑。”
看去。气结。君天遥的目光。又被手中的书吸引住了。看他的架势。就要再饭一页了。鬼面提步上前。伸手一把夺过君天遥手中的书。看了一眼。更气:“教主。您到现在还有心思看这些奇异怪谭。玉潇湘随时都会來的。”
恨铁不成钢。那本书被攥的紧紧的。快要撕碎。君天遥有些遗憾地看了一眼可怜的古籍。也沒有想着解救。而是顺手拍了拍身边的地板:“坐。”
鬼面这才发现自己的激动。脸颊泛红。手脚有些僵硬地坐到了君天遥的身边:“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这一句话。让鬼面浑身紧绷。脸上的红晕还在。目光却奇异地复杂。他看着君天遥。这个人。终于不再无视他的所作所为了吗。
异样的快感翻腾。鬼面等着君天遥警告他。或者说。等着看君天遥在内忧外患时。对他的看似亲切的隔阂。是否会打破。他的呼吸。下意识地放缓。
“玉潇湘那个人。心思重的很。他不会來杀我的。相反。我若是有危险。他还会來救我。”
鬼面蹙紧了眉:“我从來不知道。你将自己的生命寄托在敌人的‘慈悲’之上。你虽然是他的徒弟。却背叛了他。”
君天遥摇了摇头。哑然失笑:“我傻了。才会相信玉潇湘的‘师徒情分’。”
“那些陌生的武林人。是中原正邪两道派过來的先锋。他们都是玉潇湘送來的拖延时间的东西。他不想要我去碍他的事情。”
信誓旦旦的样子。鬼面的唇艰难地张开:“看來在下小看了教主。消息比我知道的多的多。”
鬼面的脸色有些不好看。君天遥知道的比他详细的多。这小小的试探终于有了一个结果。果然沒有相信他。
君天遥笑的异样:“你比我适合做神教教主。”
鬼面冷笑:“什么意思。”想要杀了他吗。他有些伤心。又有些期待。这样痛苦的。沒有尽头的等待。一死又何妨。
表忠心之类的。鬼面不想做。君天遥也定然不会信吧。
“沒什么意思。”
君天遥从鬼面松开的五指间拿过那本《神祗异闻录》。指着其中被自己翻开的那一页:“我和玉潇湘。心都不在烈焰教的发展上。否则的话。何以一直蜷缩在这方寸之间。我们真正想要的。是它。”
“凤朝初元四十五年九月六日。于夷洲万化山惊雷谷涌现漫天红云。百丈接天。其后半刻钟。凤啸震耳。隐约有凤凰之影现。传有奇宝现世。异象三日三夜不散。世人往之。惜百里之内。无人可近。”
“凤朝初元四十五年九月九日。凤太祖逝。宫墙起丧钟。天下同哀。凤凰现形。越空而去。后人猜测。凤太祖乃是真凰血脉。破碎虚空。化为神祗……”
“你疯了。相信这个。”
鬼面看着君天遥眼底势在必得的光。哭笑不得。他从來沒有想过。面前的人真正想要的。居然是那虚无缥缈的破碎虚空。化神成仙。
“我沒疯。玉潇湘也沒有疯。你知道。历代神教教主。为什么苦苦地想要将烈焰诀习练到第十层。”
“为什么。”
鬼面感觉身上发冷。君天遥眼睛亮的出奇:“因为他们都是凤氏的后人。追求的不再是复国的宝藏。而是超凡脱俗的实力。”
鬼面的手指掐进了掌心:“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君天遥今日的不同寻常。终于将鬼面所有的疑虑推向了巅峰。
“烈焰教是凤朝余孽这件事情。朝廷早已经知道。他们不动手。只是想要挖出凤氏的那份复国宝藏。”
“拓跋云烈和我达成新的协议。我们各取所需。只要有拓跋部在的一天。朝廷便不敢真正向这里出兵。烈焰教就永远不会有灭亡的一日。他已经为他的轻易出手付出了代价。他需要我们。”
君天遥顾左右而言他。鬼面不详的预感越來越强烈。
“烈焰教于我。什么都不是。你不要的累赘。我更不稀罕。”
鬼面打断了君天遥的话。手攥住了对方的手。紧紧的。害怕君天遥消失一般。用这样强制的动作。掩盖心底的脆弱。
君天遥静静地凝视着鬼面那只暗色破碎伤痕掩盖的手。眼底。闪过一抹愧疚:“我初來这个世界时。有一个人给了我生存下去的力量和目的。他唯一要求的。便是让凤氏的血脉绵延不断。终有一日。再次屹立。”
“我不姓凤。”
他冷冷地拒绝。
“我唯一能够托付的人。只有你了……流风……”
声音有些苦涩。最后这两个字。君天遥直视着对方惊骇的眼神。唇边的弧度。再也无法扬起。
男人的全身都僵硬了。
第一百章 再入京城
面具下的脸。还能够看到曾经秀丽明艳的轮廓。却因为其上覆盖的一层暗青色。还有碎碎密布的细小伤口。更觉惊悚。君天遥的手。摸着男人粗糙的肌肤。男人沒有躲避。眼睛。却不由自主地阖上。
“什么时候发现的。”
流风闷闷地开口。有恐惧。有痛苦。还有一丝怪异的喜悦。他能够认出他來。是否代表这个人心里有曾经的流风一席之地。
君天遥张了张口。声音黯淡:“不是我。是红月。她是负责我这里所有琐事的。你的一些习惯。她都记得。”
“呵呵。我居然一点儿都不意外。教主为什么不欺骗我。”
流风乍然睁开了眼睛。眼中泛着血丝。对着君天遥。近似于质问。
“接着对我好下去。告诉我。你心里曾经是有我的。我便会答应为你做任何事情。”
“对不起。”
良久。君天遥将手放下。淡淡地开口。这三个字。让流风如遭雷击。
“你知道。”声音猛然加重。流风觉得自己心口的窒闷快要让他窒息。
无缘无故的质问。君天遥却明白流风想要知道的。一瞬间。他不敢看这个人。微微垂眸。轻轻点了一下头。他知道。即使一开始不知道。一开始以为是玉潇湘做的什么阴谋。回到总教后。他有一次。无意识地走到了阿弃的房间。发现了破碎的风筝和其他一些曾经被自己随意丢弃过的东西。那里面有他擦拭用过的帕子。有他因为破损。而扔掉的玉佩。有他穿过一次。便再也沒有换过的袍子。还有寸寸断裂。却和一把柔长的发丝。紧紧地束在一起的。应该是属于他的发丝。
他什么都知道了。只是。他宁愿不知道。阿弃不论做过什么。对他抱持着怎样深厚的感情。人已经寻不到了。他也不想要再寻了。从一段感情中彻底解脱出來。君天遥害怕自己因为一份微弱的萌芽。再次深陷进去。
他想的很清楚。现在自己全副的心思。都应该用在寻找破碎虚空的方式上。他现在做的。只是将自己亏欠的。尽力弥补。
流风在君天遥的眼中。看到的只有歉意。他忍不住后退一步。再退一步。无路可退。
“教主不必抱歉。你沒有什么对不起我的。我弄成现在这个样子。是另一个人的错。冤有头债有主。我自会找该找的人。”
十指紧紧地握住。流风冷笑一声。将面具重新覆在了脸上“他已经死了。”
君天遥忍不住在流风的身后开口。
“我们都沒有找到他的尸体。”
流风眼角更加红。语气却相反地淡了下來。
君天遥在他身后沒有看到对方反常的表情:“人死不能复生。随便你。”
连他自己都沒有发现。这句话。自他的口中说出。那么怅然。
“那口山洞中的温泉。对你应该有不少帮助。还有天机阁。里面珍藏了很多的典籍。医术孤本不少。我走了以后。你暂代教主之职。可以随时前來观阅。”
流风背转的身子微微颤抖。低沉沙哑的嗓音将君天遥的好意打断:“你知道我会什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吗。”
他沒有等君天遥回话。而是继续自己的叙述:“我当时被他从高崖之上打落。摔断了两条腿。全身上下也被碎石割伤。我不想死。侥幸。我找到了上一代少主留下的东西……”
他的叙述沒有任何添加色彩。平平淡淡。君天遥却可以想象出一个娇弱的。不曾真正和人动过手的少年。在那样的情况下。是如何地痛苦艰难地求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