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我,又是曾经为过人妇的,就有娇横,但总归极识大体。元珠道:“大人已醒了,方才却是急忙又出门去了。大概是朝中有事,耽误不得。他说一会回来,定向夫人赔罪呢。”
郑蔚儿心下吃惊,连同旁边的两个郑府陪嫁过来的家奴都睁大了眼。她愣了一会,冷笑着放下了碗筷,说知道了,你下去吧。
范安又赶到了西郊。
李见碧的院门紧闭着,范安从旁边的墙角翻进去,近到屋门前轻推了推。那门竟然是紧闭着的。他心下觉出不对,又推了推,唤道:“李见碧!”
屋里没有应声,他心下慌乱,手脚并用捶了捶,后退几步呯地撞了上去。他撞了几下没撞开,想起马鞍上带着匕首,便翻出去取了来,伸到门缝里将后面的门闩给拨了拨。那门后有人,大概是看到他的刀面伸进来,连忙把闩子又给闩牢了。
范安以为是李见碧,心下莫明又喜又怒,使劲又捶了捶,大声道:“开门!开门!”他这般大喊了几声,却听到里头桌子移动的声音,吱咯几声将门给卡死了。这人怕他撞进来,竟然把桌子抵在了门后。
范安紧了紧手里的匕首,绕着墙面走到了西边的窗户,他干脆爬上去,用刀面板掉了窗框,使劲一脚踹了进去。
那门框砸在屋里,范安站起身来,才发现屋里站着个六十多岁的男人,手里拿着钵碗,正一脸惊恐地看着他。旁边的榻上躺着李见碧,那人全身都被清洗过了,身上只着了件白色的中衣,腰间被几匝灰色的棉布给箍紧了。
范安走近去看了一眼,见他披散的准头发整洁干净,胸口微微起伏着,心下一颗大石才落了地。他手里拿着匕首在床前站了一会,才转过脸来打量了一眼门边站着的人,那人怀里抱着钵碗,手指泛着药黄,着了件灰布短衫,那模样倒像从哪里来的大夫。
那人与他四目相对,颤着声音道:“这位…是……是范大人吗?”
“小的是陈大人府上的大夫,奉了大人的命令在此照顾这位公子。”他道,“大人刚在门外怎么不说呢,这破窗而入,害小的以为是郊外的流氓要进来抢东西。”
范安道:“我就是范平秋。”
那人松了一口气,转身打开了墙上的壁橱,从中拿出叠衣服和一个冠子,道:“我们大人吩咐了,说若是您来了,叫我把这些东西给你。”
范安低头看了一眼,原是他那天落在这里的一件红色中衣,那玉冠也是他成亲时所戴,那晚到这来时,被墙上的白花藤给勾住,又被他扯掉扔在了墙角。
他伸手接了过来,有些失魂地坐在椅子上。旁边的地面被水冲过,昨晚李见碧留下的血渍已不见了。但范安低头看着,脑子里忍不住又回想起当时李见碧在他身下辗转的场景,他不能呼吸般捂住了心口,全身血液都因愧疚而灼痛。
李见碧知道他那晚醉了,范安也情愿自己醉了,但只有他自己清楚,那晚他再清醒不过。
范安看着李见碧,昏迷中仍微蹙着眉头。
“大人不必担心,这公子没有性命之忧。陈大人送了些名贵的创作药过来,静养几天,就会好的。”那大夫模样的人道,“大人要在这里坐着,等他醒过来吗?”
范安静看了一会,突然站了起来。“不用了,我现在就走。”他说着转身往门口去,慌乱这中带翻了旁边的长凳,他一个踉跄扶住了桌子。旁边的那人哎呦了一声,说大人你走路小心些。又问:“等这公子醒了,可要告诉他你来看过他。”
“不,不用。”范安连忙打断了他:“别告诉他我回来过。”他打开了门闩,回头又看了李见碧一眼,失魂落魄地往院外走了。
有陈以勤照顾着他,他有什么不放心。他能想像李见碧清醒过来,那人跟他说范大人来看过,他脸上会是何等不屑,可笑的表情。他对他做出这样的事,无异趁他毫无防备时捅他一刀,过后再来诚惶诚恐地替他扶平伤口有何用处?换做是范安自己,设身处地,当是再也不想见到这种人。
他不指望李见碧能原谅,他宁愿他记得那晚的点点滴滴,将这欺辱之恨刻入骨髓。
他就在这庙堂等着他,等他哪天东山再起,入朝为官,与他朝夕相对,即使入目处只有恨意。
73、心向
范安午时才回到范府,元珠在门口等着他,见他从远处一路失魂落魄地走过来,忙上去扶了,问:大人,你的马呢?
范安轻啊了一声,回头望了一眼,说忘了,大概是路上走丢了吧。他说话间突然笑起来,伸手拢了拢乱了的头发,叹了口气说人老了,你看我这记性。元珠默默看他的神色,轻声道:“大人,你没事吧。”
范安淡了些笑容,没回话,只抬脚往府里走了进去。
府中的郑蔚儿已吃过了午饭,此时正由人陪着在中庭的池边喂鱼。深秋的时节,那池边的矮蒿里飞着几只彩裳蜓,她陪嫁过来的那几个奴婢便拿着白色的团扇在扑。
那群彩蜓几下被人扑散了,有两只便往范安这边飞了过来,又停在旁边的绿蒿尖叶上。范安挽了挽袖口,轻而易举地拈住了一只,伸手递给了跑过来的几个奴婢。
那几个奴婢脸上透着桃红,笑着挤在范安跟前,却是不敢去接。为首的名唤怡香,回头看了郑蔚儿了一眼,自做主张接了过来,说谢谢老爷。她踌躇了几步,跑过去将那蜻蜓献给了亭中坐着的郑蔚儿。
那郑小姐远远看了一眼范安,脸上露出了嫌弃的表情,拿团扇推了一下怡香的手,那蜻蜓扑地便飞走了。
范安笑了一笑,道:“你们陪着夫人,我下午去御史台办公,晚些回来,吃饭不用等我了。”说着转身要往书房去,走了几步,又对元珠道,“她若想吃什么,玩什么,你都应着,银子不够,便去帐房支点。”
元珠道是,旁边一众郑府的奴婢微微红着脸,说老爷慢走。
范安对郑蔚儿不薄,府里吃的用的,留给郑蔚儿的都是最好,他每月有五十两银子的俸禄,给自己和府里的下人留二十两,其它都由交由这位正夫人支配。范安自知她对自己的嫌弃,极少与她说话,也不与她同一个屋子吃饭。每日早朝回来,便去御史台办公,他前阵子脚受了伤,在府里休养了两个月,落下来的公文堆积如山,每日坐到深夜,仍有办不完的事。
郑蔚儿未出嫁前在都尉府住着,长兄如父,郑康时常还管教于她。如今一朝嫁进了范府,倒如缸里的金鱼入了海,连一个管她的人都没有了。这范安任她在府里作威作福,从来没说过她一点不是。
郑蔚儿喜爱胭脂,隔三差五会去城里的水色坊买些首饰香粉,她不喜人跟着,有时只带着怡香一个女婢就出门。范安不想说教于她,出于好意,便常叫府里几个侍从悄悄跟着去。
不想跟了半个月,有天两个侍卫过来跟他说:大人,属下有件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范安当时刚办完公事回来,解了外袍倚在罗汉榻上,抽了第一口烟,抬头看了那两人侍卫一眼,道:“不当讲。府里要是没银子了,叫元珠把库房里各路人送来的礼给当了。”
那两个侍卫咽了咽口水,一人道:“大人,不是这个事。”那人左右顾盼了一眼,俯下身道,“我们这几日跟着夫人,发现她每日去城里的胭脂水坊,都在与一男子幽会。”
范安抬头看了他一眼,道:“真的?”那人点了点头,说今天亲眼看到那男人还送了只钗子给夫人。范安哦了一声,这两人还以为他会勃然大怒拍案而起,不想范安边脸色都没变一下,只道:“我知道了。”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范安又道:“我知道了,你们下去吧。去帐房领一两赏钱,这事别再对旁人抖露。”
那两人应声而退,范安倚在榻上抽完了烟,将那碧玉烟斗往桌上一搁,起身往北屋走了过去。
郑蔚儿刚吃完了饭,在北屋跟几个婢子在桌上玩九宫格子,范安突然走过来,几乎将屋里的人都吓了一跳。几人走过来福身做了一礼,脆生生地道:“老爷。”
郑蔚儿手里拿着乳白色的棋子,坐着斜看了他一眼,却未起身迎接。范安抬手示意众人退下,慢慢踱到了她的跟前。
他一眼就看到了那只钗子,斜插在乌黑的云鬓里,翠珠碧玉,玲珑可爱。范安纳吉时,曾给她买过不少翡翠金钗,哪一只都比这贵重,但郑蔚儿从未戴过。她宁愿戴这不值珠碎玉钗,想必因为这钗子是心仪的人送的。
范安盯了一会,突然伸手将那钗子抽了出来。
郑蔚儿一扶头,反应过来道:“你做什么?!”范安看她紧张的模样,笑道:“没什么,这钗子不错。”
郑蔚儿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他,范安手里拈着那钗针,把玩着却是不说话。他知道郑蔚儿不愿嫁他,从他掀开她的盖头,他就知道这人心里装着别的男人。但又如何,他自己心里不也装着别的男人吗……
他来北屋的路上,还想着要过来与郑蔚儿说:你与你那相好的事我知道了,但你现在名义上还是我范府的正夫人,可千万别做出太过火的事。我已养了两个别人的孩子,不想再养第三个。哪天等我死了,你俩再双宿双飞也来得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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