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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绶束花 (荷包)


但他见到这只钗子,突然间却又说不出这些话来。他与郑蔚儿,皆因情势走到一处,同是天涯沦落人,可怜人何苦为难可怜人。就如同这时走来一个人,跟他说别再想着李见碧,独身一人出京城去,海阔天空任自由,这明明白白的道理,他听得进去么?这是劫数,也是缘分,长为此锥心刻骨,忍气吞声,欲言又止,苦如砒霜,还是甘之如饴。
范安抿了抿嘴唇,伸手将那钗子重新给郑蔚儿戴上去,一言未发,转身出了门。
接下来几天他依旧上朝办公,兢兢业业可堪日理万机。期间陈以勤来找过他几次,范安闭门未见,这般清静了几日,他感觉自己终于不再想着李见碧,亲手将那相思也压到了心底最深处,不再让它浮出来了。
十月二十五,范安随郑蔚儿回门。郑康大府里设了酒晏,陈以勤也在,这人之前找了他许多次,这回终于让他捉住了机会。酒晏过后,郑蔚儿与郑康在正厅叙话,范安在旁做陪,陈以勤走进来,笑着说要请范安到偏厅喝茶,范安看了他一眼,起身跟他走了出去。
陈以勤替他斟茶,完了坐在他侧对面,开口第一句话便问:“你最近可有去看过李见碧?”
范安执了茶,说没有,又轻描淡写地问:“他可好?”他看着陈以勤的脸色,说对不住,那晚的事确实是我做的,我喝醉了。你替我跟他说声抱歉吧。
陈以勤僵白了脸色,他之前压着深重的怒火,还能对范安挂出惯常的假笑,这会儿听他说完这几句话,那怒火都在心底淬成了冰霜,令他全身骨髓都要咯各做响。
“李见碧想见你。”他道,“他只是想见你一面。他说他不怪你,事出有因,他也知道你醉了,叫你不要因此躲着他。”
范安听闻此僵住了执茶的手,未了,道:“是吗?他不怪我,那你替我向他言声谢吧。”他笑道,“毕竟这种事情,不是每个人都能这么想得开,李大人他真不容易。”
陈以勤闻言半天没有说话,一瞬间脑子都糊成了一团:这世间竟还真有这样无耻混帐的人?!他一时都怀疑李见碧什么眼光,竟然看中了这样的人?!那样低声下气忍气吞声,还不想失了他这颗人心!
范安斜看了他一眼,浅笑问道:“陈大人,你这是怎么了?”陈以勤突如闻笑话般笑起来,说无事,刚才看着大人,想起狼心狗肺四字,一时走神了。
他此话一出便知失言,只是盛怒难抑脱口而出,实在忍不下那口气。好在范安如若未闻,只扯了扯嘴角。
“对了,陈大人,我有一事要与你相商。”范安突转了话题道:“汤景隆谋反一案牵累到内阁华盖大学士傅文长,半月前入狱了。文渊殿的那位又因渎职之罪贬了官,首辅许伯昌刚刚在前天辞官归田。”他道,“内阁四个辅官出了两个空缺,首辅之位圣上正觅人选,我御史台准备举荐梁业年梁大人重任首辅之位,你以为如何?”
陈以勤愣了一愣,道:“你说什么?!”
范安一字一顿道:“我御史台要举荐梁业年重任内阁首辅之位。”
陈以勤闻言愣了几数,突起身摔了手上的茶盏,道:“范平秋!你欺人太甚!你已娶了郑康之女,心里还敢向着梁党?!”
御史台门下养着朝庭一半的言官,有御史台举荐,梁业年重回内阁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范安看了一眼地上的碎成雪花片儿似的茶盏,说你误会了。“满朝公卿,内阁权力最大,现在内阁全是梁党的人,靠你想把我安插到内阁去,谈何容易?我助梁业年重登首辅之位,有施有还,他一定会助我入阁。当下打破梁党执政的局面,才是首要。”
范安道:“一介御史大夫能有多少权力?助得了你郑家多少?若内阁反对,桓王连太子都不能顺利册封。你未想过吗,若有一天我成了内阁首辅……”
陈以勤突打断他,笑道:“你刚说什么?”
“若我成了内阁首辅。”范安看了他一眼,笑道:“内阁首辅,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想做,有什么不对的吗?”

74、首辅

“想当内阁首辅无可厚非,天下人还都想当皇帝呢……”陈以勤轻声道,“想谁不会,你哪天真登上了那宝座,我第一个向你磕头。那梁业年是什么人,若真重任内阁首辅,你还指望从他手里再把这个位置夺过来?”陈以勤脸上又浮起了那惯常不屑的浅笑:你也不称称自己的资历脑瓜子几斤几两,放虎归山,还想再摛就得搭条命。
“我能助他回来,就能再赶他出去。天下的法子诡计千千万万,想办成一件事还不容易吗?”范安道,“我今天也不是来跟你商量,我就是来打声招呼。我告诉你,我如今既娶了令妹,无论做什么,心都向着你郑家,向着桓王,贵妃娘娘。你若不信,尽管与我作对,你我弄得两败俱伤,正好让梁党那帮人得了渔翁之利。你若信我,我们一明一暗,来日方长,多的是整治内阁的机会。”
范安道:“你不如回去问问李见碧。”
陈以勤没有说话,范安仰头将手中的茶饮尽了,说多谢陈大人的好茶。他将杯子搁在桌上,挽袖走了出去。
范安陪着郑蔚儿在郑府吃了晚饭,又与郑康聊了一会,入夜时分才起身说告辞。他携着郑蔚儿的手,扶她登车入帘,举止处处温柔体贴,郑府一帮随从看着,都替自家小姐嫁了个好官人高兴,只是郑蔚儿摆着一张冷脸,老是不领情,真是折煞了范大人一腔爱意。
郑康亲自送范安离开,拱手说小女心性顽劣,以后请大人多担待。范安笑看了一眼郑蔚儿,说当然了,本官既然娶了令千金,必然全心全意对她。
郑蔚儿在一旁听他说话,冷笑着嗤了一声。
“你别假惺惺了,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你这样虚伪的人。”郑蔚儿在马车里道,“表面对我关怀备至,千依百顺,心里指不定希望我早点死呢。”范安不想跟她争,便也没有说话。
范安离开郑府没有立即回去,马车钴钴却往京城的东南角去了。郑蔚儿撩帘看了外头一眼,说这不是回范府的路,你要去哪里。范安道:“你不是说我希望你早点死吗?我这就去郊外把你埋了。”
“你敢!”郑蔚儿挥了一下袖,挥起大袖厉声斥了一声。范安看了她一眼,笑着说你看我敢不敢。郑蔚儿看他的笑容,无奈中带着戏谑的神情,一看便知是在耍自己,她哼了一声,倚回锦榻上坐了回去。
范安连夜去见了梁业年,郑蔚儿认得那地方,说这不是前任内阁首辅梁业年的住处吗?你来这里干什么?!范安说你坐着等我,我回来告诉你。
范安去见了梁业年,表示许伯昌辞官归田后,内阁群龙无首,圣上病危之下,御史要举荐一个能力好资历老的大臣填起内阁首辅这个空缺。“满朝公卿,能胜任者,唯大人一人而已。”范安跟他说,明日御史台群臣上书,届时若得了圣上的应允,希望梁大人不要推辞。
自范安跟郑府扯上了关系,梁业年已近半年没有跟范安说过话。他总想着这人当年进京时如何的憨厚老实,自己刚从首辅贬为侍郎,就人就攀炎附势投靠了郑家,忘恩负义的东西,也不想想当年是谁把他从一个三品尚书提携到御史大夫的位置的。
万没想到这人今天良心发现,竟准备投桃报李,要助他重登首辅之位了?梁业年有些不敢相信,这世间多的是忘恩负义的小人,突然来这么个知恩图报的,有些不正常啊。
梁业年心中虽有疑惑,却仍笑呵呵请他喝了茶,两人你来我往地奉承了一翻,谦虚了一通,冰释前嫌,执手又成了“至交”。梁业年送他出门,看到门外范安的马车,此时正缝郑蔚儿正撩起帘子,月光下,郑蔚儿的脸通莹雪白,平日的英气敛去三分,看上去极是娴淑。
梁业年问:“那车里是你新娶的夫人?郑府的千金,貌美如花,大人好福气啊。”
“大人还不知道我么,我无意于女子,娶她是圣意难违。”范安道,“你我之间,别因一个女子生了嫌隙。以后的事谁说得准,指不定我会把她休了呢。”他说这话时,郑蔚儿便在他身后马车里看着他,见两人在门口依依惜别,心下愤恨,大声道:“走了吗?”
范安听到她的声音,呵呵了两声,朝梁业年拱了手,又说了些什么,才转身回来了。
郑蔚儿看他走近了,问他都与梁业年说了什么。范安钻入马车里坐好,道:“我与他商量,什么时候找个由头把你休了。”郱蔚儿被他说得气红了脸,道:“你竟然夜会梁业年,我明日就告诉我爹,看他怎么整治你!”范安笑呵呵地看着她,颇有些开怀地道:“那你去啊,我又不禁你足。”
郑蔚儿被他气了一路。
次日范安在官厅会见御史台的几个重要言官,说最近内阁首辅空缺,御史台为朝庭言谏之首,应该向圣上举荐一位贤人。“内阁辅官,首辅举之。首辅之位,百官举之。当年圣上为防内阁结党,才定下这条规矩。”范安道,“如今正是轮到你们说话的时候了,要举荐什么人,大家商议一下吧。”未了道,“梁业年梁大人曾任内阁首辅二十余年,资质能力出众,我有意此人,大家有什么看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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