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向前走了几步,跪地道:“儿臣护驾来迟,请父皇恕罪。”
话音落下,那刀戟相碰的厮杀声也渐渐平息下来,沈陵身着银灰色铠甲,左手抱着头盔,走进来,对安庆帝单膝跪下:“儿臣救驾来迟,请父皇责罚,三皇子叛党悉数被拿下,请父皇发落。”一同进来的还有明德将军魏林远。
沈林唐面露惊恐,嘴里喃喃道:“不,这不可能,不可能。”他慢慢往后退,颤抖着手指指着沈画,完全不敢相信。
他怎么能,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败了。
沈睿也走了进来,身上还残留着血的痕迹,他没说话,默默跪在沈画旁边。
安庆帝不动声色看着,许久才叹了口气,道:“沈画,你说一遍,到底怎么回事。”
沈画早有准备,因此不慌不忙:“回禀父皇,儿臣前几日便察觉到三皇子有些不对劲,儿臣怕自己多想,为求查证,便遣了人在三皇子府候着,想着若是查到什么证据,也好跟父皇禀告。只是没想到,三皇子竟欲对儿臣下手,派人将儿臣打昏,幸而儿臣身边有得力之人,将儿臣救了出来,儿臣不敢怠慢,连忙派人通知驻京大军副将明德将军魏林远以及大皇兄。幸而来得及时,才未让父皇遭受伤害。”
安庆帝看似接受了沈画的说法,按了按发痛的额角,道:“将沈林唐压入天牢,带罪证查明后,并谋逆罪,废除皇子位,流放三千里,永不得归京。”
“是。”沈画应声。
沈林唐被安庆帝的绝情狠狠刺伤,就如同断了最后一根紧绷的弦,他突然大笑起来,指着安庆帝,道:“好一个父皇,好一个父皇。”
沈画默默看着,并不出声,也没叫人进来。
“朕已经对你仁至义尽,若非顾念你娘,朕早就杀了你。”安庆帝真的被伤到了,竟连这样的话都说了出来。
心脏再次大痛,沈林唐渐渐收了笑,神色慢慢阴狠起来,他安静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暴起,一跃而至安庆帝身边,自袖里掏出匕首,抵在他脖子上,喝道:“父皇,休怪儿臣!”
安庆帝微微侧头看他,脖子上的冰凉割断了他最后一次念想,这个孩子,似乎已经疯癫了,眼目赤红,里头的神色,让他心凉之余也有些心惊。
沈画站起来,大喊道:“沈林唐,你要对父皇做什么,快放下匕首,否则你难逃死罪!”
“闭嘴!”沈林唐大吼,声音太大以至于岔了音,听起来悲壮又决绝,“沈画,我斗不过你,我承认,但是你别想拿住我。现在,给我准备一辆马车,然后全部退后!”
沈画着急,却不知道该怎么办,询问的视线看向安庆帝。
“唐儿,你真要如此做么。”安庆帝开口,“你已经错了,最好不要一错再错。”
“是你逼我的。”沈林唐眼里含了泪,衬着他血红的眸子,让人见了徒生感慨,“你既给了我希望,为何又全部拿走?是你,都是你!”
他一时激动,匕首未拿稳,竟在安庆帝的脖子上隔了道口子。
流下来的殷红血液更深的刺痛沈林唐,他转头朝沈画大吼:“给我马车!”
“好,我给你马车,你不要伤害父皇!”沈画连忙稳住沈林唐,一边要出门喊人。
正在这时,变故陡生。
安庆帝脖子上流下来的血不知何时变成了黑褐色,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可怖,他的脸色也泛起黑气,让他有些支撑不住,合上眼睛,慢慢往地上滑去。
“沈林唐,你竟然在匕首上淬毒!”沈画大惊。
沈林唐也惊讶了,这匕首是他心腹送给他的,因为好看,所以一直带在身上,以备不时之需。
电光火石之间,沈林唐一下子明白了什么。
从一开始,沈林唐就觉得不对,那名心腹对自己的喜好那么熟悉,办的事情无一不贴心,然后,他慢慢信任他,更将许多权力给了他,因此他才能调动亲兵,让他骑虎难下,不得不来逼宫。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沈林唐苍凉一笑,放开了昏迷过去的安庆帝,慢慢站起身来,对沈画道:“你好狠的计谋,好深的城府。我不如你,我输……”话音未落,沈林唐猛地扑向沈画,挥舞着匕首,欲刺他一下。
只是沈林唐连他一片衣角都未触到,就觉得胸前一痛,接着狠狠往后摔去,一路撞倒桌椅无数。
原是沈睿时刻提防着,见他有异动,想也不及想的出手。
沈画有些后怕,握着沈睿的手,他没想到沈林唐丧心病狂如斯,竟不自量力想来杀自己。不过幸好睿儿在,没令他得逞。
不敢再耽搁,沈画连忙喊人进来,将沈林唐五花大绑捆起来,然后派人去请御医,为安庆帝诊治。
沈林唐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亲兵被捆起来带走,眼睁睁看着沈安荣跪在地上,抓着沈画的衣襟,痛哭他识人不清,被沈林唐这个小畜生蒙蔽,一时犯了大错。
以及他的心腹,站在沈画的身后,微垂头颅,以示臣服。还有他的儿子,他没有教养过一天的儿子,站在沈画的身前,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看着自己,而沈画他的死敌却拉着沈睿的手,阻止他再有别的举动……一口郁血猛地冲上喉头,令他“哇”的一声吐了出来,接着,眼前一黑,便昏了过去。
沈画看着自己脚边痛哭流涕的沈安荣,深深觉得,他就是个小人,如今的他,根本不屑去在意。
一脚将沈安荣踢开,让人将他押了下去,沈画对沈陵道:“今日劳烦大哥了。若是不回府,便与我一起守在父皇身边吧。”
沈陵深深看了沈画一眼,低头微躬身行礼:“谨遵太子吩咐。”
沈画如今累得很,也没有心思计较沈陵态度的转变,只是挥挥手,道:“父皇也不知如何,待问过后,便择一偏殿休息吧。”
沈睿适时过来扶着沈画,手臂放在沈画腰间,撑着他,低声在沈画耳边道:“叔叔累了便倚在我身上吧。”
沈画点点头,卸了浑身的力气,瘫倒在沈睿怀里。
沈睿半扶半抱将沈画弄进寝宫,里头四个御医正在做着诊治。沈画问道:“孤父皇的毒可解?”
医正道:“回太子殿下,陛下所中之毒十分霸道,虽只割了道小口子,毒素却已经渗入其中。不过并无生命危险,臣等一定竭力治好陛下。”
“那就好,你们的医术,孤信得过。”沈画淡笑道。
“不过……”医正却有些迟疑。
“不过什么?但说无妨。”
“因着伤口距离咽喉太近,毒性又猛烈,因此,臣恐怕,陛下伤愈后也无法自如发声了。”
“什么?”沈画让人送沈林唐的匕首,虽是淬了毒,却没想着要用到他父皇身上,因为虽然很他父皇,却也没想过要害他至此。
但不可否认,听闻他父皇以后可能有些后遗症,他还是有些压抑的愉悦。
这就是你宠了两辈子的儿子,如今落到这个下场,父皇,你后悔么?
命御医们全力救治,沈画让沈睿扶着自己离开了。
沈陵听闻之后,告辞离开,他并没住在长春宫,而是去了他以前住的宫殿。
沈画命人去各宫安抚,命令任何人都不准前来打扰。
这一晚上,人心惶惶。
房间里只剩下沈画跟沈睿的时候,沈画一下子瘫软下来。
懒懒躺在床上,连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今日并没有做太多的事情,因此,他只是心累。
到了这一步,已经算是成功了。沈画没想到,他真的成功了。
沈睿过来拉他,低声道:“叔叔,解了衣裳再睡。”他明白沈画如今的感触,因此也不再叫他名字,而改为原来的称谓。
“我不想动,睿儿,你帮我脱了吧。”沈画闭着眼睛,懒散道。
沈睿身子一僵,却装作什么都没有似的上前帮他解开衣扣。
沈画及其顺从,抬手,挺胸,抬腿……渐渐,衣服少了,只剩一套纯白的里衣,沈睿不敢再解,目不斜视的停了手,强自压抑急促的呼吸,横抱着沈画给他摆了个舒服的姿势,拉过被子盖上。
“叔叔好好休息,我先走了。”
沈画却突然伸手拉住沈睿的手腕,睁开眼睛,略带哀求道:“睿儿陪叔叔睡一晚。”
这模样实在太可爱,让沈睿舍不得拒绝,他一咬牙,点头同意。
不敢离沈画太近,沈睿吹灭蜡烛,上床后就躲在一边,裹了一层被子。
沈画探手摸了摸,不满道:“睿儿为何这么躲着叔叔?”
沈睿无奈,又松开了些,将裸露的胳膊递给沈画让他抱着。
沈画搂着沈睿的胳膊,这才觉得心安了些,忍不住往前又凑了凑,低声道:“睿儿,今日怪不怪我拦着你?”
沈睿道:“叔叔说的哪里话,睿儿怎么会怪你。”
“叔叔不是阻止你报仇,而是不想你背上弑父的骂名。”沈画在他颈窝处蹭了蹭,没察觉他僵直的身子,继续道,“叔叔会帮你处置他,但不希望你的手上沾染他的血,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