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也是误会,我年轻时作为使臣曾去过北定国,跟北定国齐将军有过一面之缘。”容丞相放下手中茶杯,“后来我见到你师父,错把他当成了齐将军,想要打招呼却又不敢向前,毕竟那时齐将军威名赫赫而我只不过是东陵国一个小官,就这样跟在你师父后面走了十几里路,被你师父当成了想要偷窃的歹人。后来误会解开,我们自然就成了好友。”
容青问:“师父跟齐将军长得很像?”
“是啊,很像,但不是同一个人。”容丞相笑了笑,“气质相差很多,齐将军刻板严肃,但你师父那时候却很随性,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当时齐将军早已经被仇家杀死了,连带着全家老少,就只有女儿跑进宫中躲过一劫,嫁给了萧泰。”
这一切竟然与萧瑞所说的吻合上了,齐将军的女儿是萧瑞的母妃齐妃,而钟元的长相与齐将军相似,很可能就如萧瑞所说,有人能够使用妖术,占用他人身体。
“那师父他……”容青还要再问,却已经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钟元依旧戴着面具,穿着一身暗灰色的袍子,一进门便看到了坐在窗边的这父子俩,大步向二人走去,“你们来得到早,可是在背后议论我?”
容青挺着身子站起来,“哪有,我和正爹说,师父这会儿也该来了。”
钟元的眼光向容青的腹部一扫,便知道是怎么回事,将近六个月的肚子是再怎么遮也遮不住的,只是越成刚刚已经被他亲手解决,这孩子定是要成为遗腹子了,他面上不动声色,目光最终停留在容梓身上,“嗯,坐了这么久恐怕乏了吧,不如到外面走走?”
容青一看便知他们二人是想要单独聊,便推让道:“师父和爹先去吧,我想再休息一会儿。”
目送着二人离开的背影,容青觉得浑身都不太舒服,心脏跳得很快,像是出了什么事的前兆,他突然想到越成,这些天越成找不到他,恐怕是要急坏了,他倒是想早点和越成见面,也好把这些事情和他商量一下,只是如今身体不适合奔波,他只有先到寒心谷安定下来,再想办法通知越成来找他。
至于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父亲和师父对他来说都很重要,弄清事实之前,他绝不会对师父做出不敬之事。
茶馆里有几个人的议论声突然大了起来,容青耳力好,恰巧听到了他们的议论。
“什么?你说皇上病重,还封桓王为摄政王?”
“嘘——小点声,听说皇上这半个月根本没上过朝,连大臣都没见过,朝会都是王爷主持的。”
“那你说会不会是皇上被桓王爷给……”
“都说了小点声!你想被砍头吗?”
“呜……”
这事倒是引起了容青的注意,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那么萧桓接替皇位的可能性极大,不管皇帝萧泰是不是真的病重,既然已经到这种地步,萧瑞又是作何打算的呢?
如果萧瑞是哑巴还好说,可如今容青知道他只不过是装哑,是要一直躲下去,还是站出来争一争那个位置?
他想了想,越来越觉得前路扑朔迷离,这些事情看似与他无关,却又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如果越成知道他的亲生父亲病重或是被囚禁,一定会坐不住的吧。
容青闭上眼,揉了揉突突直跳的额头,决定出去走走,却在湖边远远地看到自己的父亲和师父争吵了起来。
☆、四六章 准备就绪
容青从没有见过东陵国威严持重的容丞相这般愤怒过,也从没见过他那万事了然于胸的师父这般急切地争辩着,用力拉扯着他父亲的衣服。
二人似乎都注意到了他,停止了争吵,容梓几乎是用尽全力甩开了钟元的手,“你滚!立刻滚!”
钟元的脸被面具遮着,看不清表情,却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手抠进容梓身侧的树干里,用力之大,连树皮都被抠掉了好几层。
“你想清楚!”钟元丢下话,拂袖而去。
容梓哆嗦着瘫坐下来,整个人瞬间卸下所有力气般,无声地哭泣着,颤抖着,“伯寒,是爹错了,爹错了啊……”
容青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却也能猜出一二,见父亲这般伤心,自然是不能丢下不管,他果断地没有去挽留钟元而是跪下来抱紧父亲,“爹,有什么事跟我说,我是你的儿子,永远会站在你这一边,别哭了爹,别哭了……”
容梓却依旧是落泪,“伯寒……青儿,是爹的错,爹错信了人,错信了人啊……”
容梓这一下就病倒了,容青挺着六个月的肚子亲自在床前侍奉汤药,断断续续地也就知道了那日事情的始末。
原来多年前,钟元就曾向容梓表白过心意,那时容梓因为有妻儿的牵绊,又身居着东陵国丞相的要职,从未想过要与别的男人发生纠葛,委婉地拒绝了钟元,两人却维持着比朋友亲密不算恋人的关系,后来两人见面次数越来越少,容梓以为钟元早就把这件事放开了,他始终把钟元当做好朋友,这次也是欣然赴约。
哪知钟元不仅旧事重提,还说出了能让二人“长生不老”的方法——将魂魄转入他人的身体当中。
容梓心思玲珑,极擅察言观色,否则也不会稳居丞相之位如此之久,他马上就发现了钟元不太对劲,想要让钟元摘下面具看看他的脸,钟元用毁容来推拒,可越是这样,容梓怀疑越深。
面对容梓的层层质疑,钟元终于愤怒地摘下面具,露出了那张容君阁的脸,却也把容梓惹怒到了极致,二人争执起来几乎是撕破了脸,就在这时容青赶到,钟元才愤然离去。
至交好友的背叛,对两个儿子的愧疚,禁忌之恋的折磨,一下子就把这位曾经铁骨铮铮的丞相打垮了,自那以后卧病在床,似乎一下步入了真正的老年,说话时嘴唇都是哆嗦的。
容青记得儿时,父亲被称为东陵国“才貌第一”的俊俏公子,许多小姐甚至是公主挤破了脑袋也想嫁入相府,哪怕是做一个小妾也心甘情愿,如今躺在病榻上,脸色灰败的父亲依然看得出当年俊朗的眉目,可是那份气质和精神却早已不复当年。
如今的容梓深陷在自责和懊悔当中,如果不是他和钟元交好,自己的大儿子就不会成为钟元的徒弟,最后被抢占了身体,自己的小儿子也不会因此而死,变成冤魂,变成野鬼。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爹,再吃点吧,这里的鱼片粥很难得的。”容青端起粥舀了一勺,吹凉一些送到父亲的嘴边,“北定国局势动荡,西越又蠢蠢欲动,您要养好身体,回东陵主持大局。”
容梓自然是知道他不能一直病下去,掩嘴咳了两声,说道:“我想好了,明日便启程回东陵,如今我跟他闹翻,他没来要我们父子二人的命已是不错,寒心谷更是去不得了,你不如跟我回东陵,路程虽然颠簸,我们慢些走,一个月也能回到九襄了。”
“我……必须先找到越成。”容青这几天总是做噩梦,梦到越成遭遇了不测,他心里七上八下,又联想到北定国如今的局势和越成的身世,就更加地担心。
容梓不觉得这事有什么可忧虑的,“可你如今能做什么,咳咳……跟我回九襄,我再派些人手寻他,他武功那般高,遇到什么事都可自保,哪里是需要你担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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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心谷外的小村落里,越成从昏迷中醒来。
动也动不得,喉咙干涩得要命,胸口被绷带包得严实,这一切都意味着自己受了重伤,而且有人救了他。
多年在战场上的经历让他很熟悉这种感觉,每次从生死边缘爬回来都会有一瞬的恍惚,但是很快,他就能清醒过来。
他胸口这一剑是被师父所刺,因为他发现了师父的秘密,师父想要杀他灭口。他不明白事情的原委,却清楚地看到了师父那张面具下面是伯寒的脸,尽管事情匪夷所思,他能确定那不是真正的伯寒,只是一具躯壳,被人操纵的躯壳。
“醒了。”一个穿着黑衣的男人走到了床边。
越成总算是看清了那人的脸,是瑞王府的夏鹰,“是你救了我?”
“嗯。”夏鹰惜字如金,似乎是不愿意和他多说话。
越成记得他最后一剑是刺在了钟元的腰上,而钟元那一剑直接刺进了他的胸口,若非有人用极强的功力帮他护住心脉,他肯定活不下来。联想到夏鹰曾经是暗杀组织“四鹰”当中的一员,的确是有这个实力救下他一命。
“为什么救我?”越成问。
“王爷的命令。”夏鹰答道。
越成哑着嗓子继续问道:“还是想让我找师父吗?”
“不是了。”夏鹰摇摇头,端来一杯水,“先喝。”
越成嗓子早已干得冒烟,咕咚咕咚喝下一碗水之后准备接着问些事情,却发现夏鹰早已不见了人影。
四五天后,越成终于可以勉强下地,才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小村落里,四周一切都是不熟悉的景物,由于地处偏僻,几乎打听不到任何有用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