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府里去了那么披麻戴孝的仆人,一时空得渗人,像是空旷天上的日头的灼热把一切都给蒸腾待尽了一样,只有知了的尖锐名叫充斥着。
水根是真的受不了皇都的天气,热得让人困顿的一点气力也没有,却汗渍不断。水根早早的随晋俞敖起了床,晋俞敖出门了,他便只找个地儿坐着,但还是有成股的汗从额上脖颈背脊滑下,手上一把今年新作的蒲扇还有清新的草香,但一点降温起风的作用都没有。
无事可做的进宝也坐在一边打瞌睡,盘算着中午要不要去府里的冰库里放两个西瓜,也好解解暑,小鸣嘉躺在床上还睡得香甜,只系了件月白的大肚兜在身,光着两瓣肥肥的屁股蛋子正上,贪凉地用小脸贴着身下的青簟席子,翻身间还能看到嫩白的皮肤印上的红印。
晋俞敖后院里的人在夏日中浑浑噩噩,水根掐算着晋俞敖送葬回来的时辰,又不免念着别了数月的家中的老爹和文元哥,手上的蒲扇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床上的小鸣嘉扇着风。
厢房前的一簇美人蕉也蔫蔫的,昨天被能四处小跑一段路的小鸣嘉用自个儿的小短腿踏倒了一大片,今日还没缓过来,“啪嗒”一声碧绿的大叶枝头之上的一朵艳红的盛开的花朵落了地,惊醒了眯着了的进宝。
小鸣嘉梦中伸手抓抓自己红通通小玉耳,模样憨态可掬,进宝细细侧耳听来,院外似乎真的有些动静,怕是哪个不熟路的小仆误进来了,进宝就立刻从桌上起来出去哄了人走。一推了门出去,热浪扑面袭来,进宝霎时有些头晕。
等眼前清明,进宝抬起头来,在他的跟前投下阴影让进宝能睁了眼看着面前的突然出现的男人。
面如冷冰的男子让进宝不由打了寒战,进宝畏缩的样子让来人簇了眉,进宝就赶紧讨好地笑笑,那人眉头却皱得更深了,进宝这下也收了笑,瞬息万变下男子只能叹气一声:
“你倒是变得滑头了不少。”
“我变又怎么着了?”进宝挑衅地瞪了大眼过去。
“无事,我还是一样中意。”男人微湿的手心摸上进宝的发顶,轻轻地揉弄着。
进宝的一张脸“唰”的一下红到脖颈,扭头躲开了男人的手掌,疑问地问道:“你怎么会进来的?”
“不希望我过来?”男人眼中带着笑意,虽然面上看不出多余的神色来。
“说正事儿,别说些七弯八绕的。”进宝厉声说道,一向办事严谨的男人也还是第一次被人说是不作为,眼中的笑意更甚了,却没察觉进宝隐藏在俏皮后的不自在和担忧。
“高叔让我来问问你这屋子可缺些什么?”
“你进去问主子吧,我又拿不定主意。”进宝为了避开男人的目光就先进了屋里,男人稍后进了屋。
水根也在屋里听见了外面的说话声,听着就熟悉,进宝熟络无拘束的说话态度样儿,让水根直接就想到了一人,在沧熙城晋家老宅子的那个不苟言笑的高管家,水根直接就从屋里出来了,果然见到来人就是当初的高管家。
“高管家……好啊……”水根思虑了半晌还是这样简单地打了招呼。
高管家微微的俯身作揖,道:“高某见过钱小主,现在高某在晋府担了管事一职,以后烦请钱小主称鄙人管事就好。”
水根点点头,只改个称呼而已对于他来说十分容易,而一边扭着自己手指的进宝乍一听却睁大眼,不可置信地看着现在摇身一变成了晋府管事的男人。
“你——!”
进宝一双眼盯着男人脸上,男人眼底带笑,好似希望进宝因为自己的决定而夸奖自己。可进宝的下一刻变差的脸色不是高管事想得那么回事,高管事心中一曲折,心也不由沉了下去,眼底从见到进宝那一瞬就充盈的笑意慢慢淡去。
算是新来的高管事问了水根今日可有什么不如意,有什么别的要求没有,水根一时不会作答,他每日也不出去,只陪着小鸣嘉或是和晋俞敖说说话,吃穿用度都是进宝准备好的,也没觉得缺了什么。高管事又提了几样,水根也不置可否,恰好里屋的小鸣嘉醒了,水根就要进宝和高管事商量去,一切由进宝做主。
外间剩下了高管事和进宝二人,进宝心事重重的心不在焉,就连方才高管事说着要在饭后送冰镇的西瓜来也没让进宝稍稍高兴一些,在高管事说了自己要留在皇城晋府开始,进宝就低落局促着,额上都冒出了汗来。
高管事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身量抽芽一样升高了许多的少年,少年咬着唇隐忍着,高管事眼中不禁一道冷光闪过,少年是这么不喜他的到来么?
高管事一把抓了进宝的手腕,扯着进宝就出去,门都没合上。进宝踉跄地跟不上高管事的步伐,看着脚下的青石板路不语,也不挣扎。
高管事似乎对晋俞敖的阁子颇为熟悉,拉着进宝没出了后院,反而去了后院的厢房的小道,越是往前,茂盛的草木杂花中的小道越是难寻,炎阳高照之下的草木丛生下处还是湿漉漉的,有腐朽枯根死虫残体在其中,让进宝不禁打了寒颤。
高管事终于停下了脚步,看着身后依然低着头的少年,面如冷霜,道:
“你不愿我过来?”
进宝沉默了半晌,周围竟没有一丝热意,进宝身上的鸡皮疙瘩也起得厉害,高管事不催促,进宝脖子低得都僵了,只能点点头,不知男人是不是还看着他,又加了一句:“是……”
进宝已是十五、六岁的少年,两人弥撒两年未见,当初还是事事懵懂,一双清澈的大眼总教人担心这出去会让人拐了的孩子,退了稚嫩,青涩的少年模样让高管事又是措手不及。
平常人家十五六岁已是成家为人夫为人爹亲,男人内心挣扎着,觉得自己就是拐了当初那个单纯孩子的人,愧疚与欣喜凝结成了冰刀,时不时在他心上刺上一下,告诫着自己放手也让彼此少了伤害,可是那份追逐的不甘心将一切迟疑粉碎。
在今日见到孩子成长成如今的模样,眼中那份清澈还未干涸,盈盈一掬,让男人直愿作了扑火的蛾,舍弃自己的所有。
但愿君心似我心……两人本就异心怎能由此奢望?男人不禁嘲笑自己,这世事他果然还没有一个孩子看得透彻。让自己一直痴迷的少年在说出拒绝的话时,男人恨不得一切能重头再来。
“你心中无我,为何不早些告诉我?何必让我痴痴纠缠,不能自拔?”高管事嘴角的笑满是苦涩。
进宝紧咬着牙,眼中温热的一片,泪水禁不受控制地就往下落,落在视线中模糊的不知名的长草叶上,高管事看着进宝微微耸动的削瘦的肩膀,还是心疼的狠,悠悠叹息了一声,抬手在少年肩上轻拍安抚着。
高管事手上一痛,“啪”的一下就被进宝甩手打开,高管理心道没想到这孩子不仅个子长了,力气也长了不少,下一刻进宝不罢休地就伸脚对着高管事沾了草泥的靴子用力踩着,高管事挨了两下,再躲开时进宝依然跟进,高管事一个不察就向后摔倒过去,进宝竟不管不顾地扑进到了在草丛中的高管事身上。
高管事一时脸色莫变,后背上被狠狠撞了一下,胸膛上和腹上又紧接着受了了下,疼得他直皱眉,抬眼时少年倔强里带着怨恨的脸就在他面前,鼻涕眼泪地让清秀的脸变得难看了。
进宝抽了几下鼻子,鼻涕还是不住下滑,进宝跨坐在高管事身上,从高管事的怀里胡乱地摸出了蓝色的帕子狠狠的擦着自己的眼泪和鼻涕,让高管事一时语结,进宝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模样让高管事怨都怨不起。
第111章 丧葬……
“你为什么要来?就不能再等等吗?”
进宝愤恨的瞪着被他坐在身子底下的高管事,眼底红红的,二人头顶之上葱绿之中间隙有明亮的眼光漏下,高管事沉默的看着莫名发脾气的少年,只觉得耀眼。
“你非要来……我没多少天就要去你那儿了,你偏偏现在要过来……”进宝说着说着就嘴巴一扁又要哭出来了,眼里的泪被长密的睫毛护着堆在眼眶之中,晶莹的滚珠一样。
背上被湿润的泥土沾湿的男人不禁心中一定动,看着细漏阳光下的少年,有一颗心重新怦然跳动之感,高管事等待着,等着少年吐露他的心思,但少年眼中的泪最终还是落下了,高管事只能拉着少年进了自己怀里,少年不隐藏的清晰抽噎声在他的肩上。
“是担心我和你又分开吗?”高管事轻轻的拍着进宝的后背,进宝狠狠地瞪着高管事头边的一根杂草不语。
在跟从的家族衰落的一份遗憾中,进宝心中有一份为人所不知的喜悦在其中,皇都待不下去了,就可以跟着主子回沧熙城了,那里有等他的男人在那里,脖子上挂着的祖母绿的玉坠儿贴着在他的胸口,刻刻都能感觉到它的存在。
进宝生出小小的少年青涩的喜悦来,盘算已久的事就差一步就要实现了,可男人却没有头没脑的冒了出来,还留在了进宝准备离开的地来做了管事……行差踏错让进宝很是无力,一切又回到了原点,两人片刻的相聚又是要分离。
可恶的是男人居然还是什么都明白一样,光顾着发脾气,进宝有种所托非人之感。高管事此时的心情又飞扬起来,微微抬起头嗅嗅少年脖颈边特有的香味,结果进宝一个大掌下来,把高管家的一张脸又按回了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