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须臾,就瞧见回朝的大军,长长的队伍似被乌云笼罩,再不复去时的意气风发,为首的是李副将,只见他骑在马上,一手勒着缰绳,一手抱着个包裹。看见容华时,他一扬手,队伍停止前进,众人下马。他打开包裹,从里面舀出一个木盒,双手捧着一步步行至容华面前,跪道:“臣……”心中剧痛,语不成调。
容华扶起他,目光落在木盒上,乍似波涛汹涌,却又平静无漪,“这是……”
“符将军的骨灰!”李副将沉痛道。
饶是早有准备,乍听之下也是心神巨震,双腿发软,不禁连连后退,幸而元宝及时扶住他。
稳了稳心神,上前几步接过木盒,紧紧抓着,手指用力到关节处隐隐泛白,眸子里黑幽幽的,暗沉一片,显得高深莫测。
自那天从昏迷中醒过来后,容华就变成现在这个样子,除了更加沉默寡言外,看似一切正常,可只有元宝知道,那夜夜惊醒的噩梦和快速瘦下去的身体,该是怎样的难熬?
御撵沿街而过,群臣紧跟在后,容华抱着木盒隐在明黄的幔帐之后,瞧不见他的神色几许。
以这般国礼相迎,实属不合礼数,众臣虽心有微词,但碍于符云想的一生功绩,倒也未横加劝阻。
看着街边注目相送的百姓,容华凤眸微敛,手指在木盒上一寸一寸的轻抚而过,像是在触摸那人的脸庞。
云想,你看到了吗,这就是你心心念念守护的子民,他们在为你送行喃!
云想,你怎么舍得丢下我独自一人在这滚滚红尘间煎熬翻覆呢?你太狠心了……
曾几时何,你也这般骑马而过,受尽百姓拥戴,不过短短两年光景,却是物是人非。
胸间的痛意一波一波的袭来,传遍四肢百骸,随着车撵的晃动撕扯着五脏六腑,容华微微躬下身躯,双臂紧紧箍着怀里的木盒,渀佛要把它嵌入骨髓。
将军府前,三位夫人披麻戴孝,哭得悲痛欲绝,管家吴伯双眼通红,垂垂老矣,众家丁低眉敛目,纷纷落泪。
容华下了御撵,直直朝府中走去,经过三位夫人身旁时,微顿了顿,动了动嘴唇,又不知要说些什么,节哀顺变么?他说不出口,云想不在了,她们哭泣是应该的。
大厅上,灵堂俱设,白幡晃动,两个家丁一左一右跪于灵位前烧着冥纸,见着容华忙匆匆避开。香案上焚香缭绕,容华上前放下木盒,久久伫立,目光缱绻眷念。
透过薄薄的香雾,他似乎又看见了那人,容颜依旧,举手投足皆是写意风流,蹙眉低笑仍见风华无限,伸手去触摸,却是微凉空气。口中腥味传来,掩袖轻咳,只见点点红花。
他安慰淡笑,若真能病入膏肓,倒也好过这苦苦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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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玛,虐不起来呀!没那功力,好郁闷,写得各种不满意!
☆、090生死茫茫下
翌日,早朝上。
容华言:“神武大将军符云想,年,二十七。入朝十二载,功在社稷,利在千秋,上无愧天地,下无愧臣民,实乃天下之楷模,百官之榜样。今卿骤去,朕心甚恸,悲哉!痛哉!呜呼哀哉!可恨上苍无眼,天妒英灵!谨以三月斋戒,举国服丧,奠卿之英魂!符氏一门,三代忠烈,怜其后继无人,特以爱子慕云相过,冠以符姓。望其承父之遗志,光耀门楣。神武将军,朕之爱将,赐葬于帝陵旁,待朕去后,可于地下相伴,以成千古君臣佳话。令,谥号,护国公。”
旨意下,举国信服,纷纷赞帝之仁厚。
时间不紧不慢的过去,又是一年除夕将至。因着符云想丧期未过,宫中的例行宴会取消,显得格外冷清。
用过年夜饭后,容华便回了昭阳殿继续处理国事。太后劝阻无效,只剩哀叹。
入夜,寒风呼啸,吹得窗户纸簌簌作响。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容华置身于雪白貂裘之中,只露出一张清瘦的俊脸。突然,一阵压抑的低咳声传来,久久不息。元宝连忙上前轻拍他的后背,递过一杯冒着热气的参茶,心疼道:“陛下,有什么事儿明日处理不行么,用得着您如此折腾自个儿的身子吗?”
容华接过参茶抿了一口,然后摆摆手,示意让他下去,便又埋头于奏折之中。许是咳得太过厉害,原先苍白的脸上现出几抹不正常的红晕,更添几分媚色。
拿奏折的手忽然一顿,谢允?这个名字已消失好长一段时间了,他上奏折能有什么事。不知为何,他对这个人总有一股莫名的敌意。皱着眉,打开折子,是为请辞之事,说他不愿在朝做官尔尔,只是末尾的一段话,犹如在容华心中投下了一颗巨石,引起掀然大波。
“大战前夕,臣曾劝阻于云想,奈何他言:‘我这一生,从记事起,只记得两件事,心装容华,肩挑天下。’在其去后的今日,再想起种种前尘,感慨颇多。旧人之音容相貌,如在眼前。臣以为,他对陛下的这份深情厚谊,总该让陛下知晓,也不枉他惦念良久。”
“‘心装容华,肩挑天下’,挑天下……咳咳……挑天下……”容华脸上血色尽失,口中喃喃自语,眸子里似喜乍悲,情绪激动异常。
“云……想……”低沉的嗓音似从喉咙深处蹦出来的一般,艰涩而无力,还隐隐透着绝望。
突然,他像疯了似的对着书案一通狂扫,奏折、书籍等全都掉到地上,他仿佛还嫌不够,又发泄一样狠狠摔着殿内一切能摔的东西,那么用力,却又那么无望。
看着满地狼藉,容华像失了魂般跌坐地上,有纸笺飞到他的眼前,抓过一看,是符云想出征前留下的,字迹依旧清晰,人却再难寻得。过往的一幕幕浮现在脑海中,那人,那事,那时光,历历在目……
初见时的顽劣孩童,两人牵手隐在宫殿顶上,笑看下方宫人着急惶惶;成长岁月里的相依相伴,亲密无间,成全了这场旷世畸恋的开端;十五岁少年首次出征前夕的那场漫天剑舞,到底迷乱了谁的眼眸,失了谁的真心;帝王之路上的权利倾扎,又是谁摒弃本性长袖善舞,舌灿莲花;巍巍山河,煌煌金陵,哪一寸土地没有他符云想的影子?
到如今,不问翻覆,无关迟暮,唯愿那人身姿依旧,风华长留!但朔朔北疆,呼呼寒风,得了那人英魂永驻!而他那颗空洞而凋零的心,又该去何处寻其影踪?
过往种种如云烟,再次想起时,那些委屈、不甘、愤懑,通通化成一声含恨长叹,或许还有轻微的埋怨。
“世家小姐爱你,我把她们纳入后宫,勾栏姑娘爱你,我让勾栏不复存在,这样,你是不是就可以属于我一个人?可为什么,我的后宫越来越充实,你的脚步却越来越远离?时至今日,我以为终于可以一尝夙愿,不曾想除了那一夜风流几纸书信,你竟吝啬的不留任何给我,符云想,你何其残忍!”容华恨声道。
他的嗓音暗哑,双目赤红而隐含水光,神情激动到全身颤抖,整个人似被无边愤怒所包围,攥着纸笺的手青筋暴露,极其可怖。只见他双手一扬,纸笺已化成片片纸屑,纷纷扬扬从空中落下,像极了容华凋敝而枯萎的心。
恍惚间,似看到那人闲庭信步而来,一袭白衣,满身风霜,却掩不住唇畔的那抹淡笑所带来的灼灼光华。随着他愈来愈近的步子,容华差点喜极而泣,他就知道,他的云想哪会舍得丢下他独自一人面对这世间的鬼魅魍魉!
“云想!”他激动的朝前扑去,但迎接他的并不是预期的温暖怀抱,而是冰凉的地面,手中抓着的也不过是片纸屑。
他愣愣的看着,渐渐地,有什么模糊了双眼,心底的悲痛如潮水般一层一层的蔓延开来,瞬间把他淹没,从未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清楚的知道,那个一直陪他伴他的人,是真的不在了……
泪水一滴滴滑落,然后在地上汇成一滩晶莹剔透的水渍,倒映出他憔悴而狼狈的身影,胸腔内传来的阵痛一下又一下的撞击着他的心扉,搅得五脏六腑缩成一团。
手掌落在纸屑上,想要把它们拼凑还原,可模糊的双眼怎么也看不清楚,越急越是凌乱,一气之下,他再次长袖一拂,任纸花在大殿中飘荡。
等落下后他又像溺水的人见到救命稻草似的急急拢在怀里,动作细致而温柔,眼神专注,仿佛怀里拢着的是最珍贵的宝贝。他匍匐在地上的身躯像蚕蛹一般蜷在一起,双眼轻阖,脸上的表情似痛苦似欢愉,声音断断续续的传出。
“云想,你可知道,我不要你肩挑天下,你只要心装容华就好了……”
“云想……我不要这天下了……你回来好不好……好不好?”
“云想,你在哪里……我好冷呀……”
……
夜已深,盆里的炭火也只余下微弱的火光,再无法抵挡寒冷的侵袭。
容华蜷缩着身体,瑟瑟发抖,嘴唇已冻成青紫色,牙齿更是咬得咯吱作响,口中还不时呓语着,病态的脸上却奇异的飘着几朵红晕,显得格外惑人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