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吗”字在他看见苏颜紫颈间的青痕时硬生生扼在了喉咙中,清澈的眸子里泛起丝丝怒意和显而易见的心疼,“这是——”她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想要碰触,却又在手指即将轻触上那紫青的掐痕时猛地缩了回去,紧捏成拳,掩在宽大的衣袖内,声音里不自觉带上了浓浓的疼惜:“更深露重,娘娘还是早些回去休息才是,小心凉了身子。”顿了顿,又补充道:“您就算不顾惜自己,也该记着些小皇子!”
听着他略带责备的话,苏颜紫心头一暖,之前隐没的泪水瞬间去而复返,盈满眼眶,再无声滑落。
容锦心口一痛,急急地懊恼自责道:“娘娘别误会,本王……本王不是那个意思!本王……本王只是……”他一时词穷,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只是关心她。
苏颜紫看着他焦急的样子,不知为何,心情顿时好了起来,脸上恢复些血色,眼中也带了笑意,蘀他解围道:“王爷不用解释,颜紫知道王爷是好心。”潜意识里,她不愿在他面前用“本宫”自称。
看她笑了,容锦也松了口气,又微微尴尬着,不知说什么好。
倒是苏颜紫,一反常态,悠悠道:“王爷不介意送颜紫一程吧?”
容锦似是没料到她会有这样的请求,微微一愣后才快速答道:“好!”
清幽月色,寂寂宫廷路,两人静静走着,谁也没有开口。凉风拂过,苏颜紫不禁缩了缩肩膀,见状,容锦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那动作再自然不过,直到收回手才想起自己的行为不当,张了张嘴,刚想要解释,却被苏颜紫一个抬手的动作阻止了。
只见她紧了紧领口,然后似感叹又似自嘲的轻轻说道:“所有人都在羡慕我,说我不仅有倾世的容颜,还有最尊贵的地位和帝王无尽的宠爱,可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地位和宠爱到底是给谁的!王爷,你说可笑吗?”
容锦没有答话,只怜惜的看着她。
苏颜紫见他神色平静,连一丝不解都没有,那般笃定无波,不由微微疑惑,但转念一想,瞬间恍然大悟,唇边噙上一抹怪异的笑容:“原来你也知道!呵呵!”
语罢便松了抓着衣襟的手,任披着的外袍滑落在地,径自往凤栖殿而去。
容锦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袍愣愣握着,发了好一会儿呆才转身离去。
而昭阳殿内,乱成一团。
容华因挣不脱众多宫人的钳制大怒不已,看得太后既气怒交加,上前几步对着容华就是两个耳光甩下去,“啪、啪”地清脆声顿时镇住了所有人,纷纷下跪道:“太后息怒!太后息怒!”
没了众人的支撑,容华也软倒在地,表情有些愣愣的,渀佛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目光也略显呆滞。
太后挥挥手,遣出殿内所有人,才过去扶起容华,痛心道:“陛下,你这是何苦呢?”
容华抬起头,见是太后,只低低唤了声:“母后!”
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依赖,听得太后眼中一酸,把他扶上御榻,亲自给他脱了鞋履,中途太后恍然想起,这似乎是自容华登基以后首次这样照顾他,顿时歉疚和心疼如潮水一般汹涌而出,几乎淹没了她。
给他盖好被衾,轻拍着那瘦到仅剩皮骨的后背,像哄小孩子般哄着容华。
许久之后,就在她以为容华已经睡着了停下手中动作时,容华轻飘飘的声音突然在她身边响起:“母后,我的符云想在北疆,几时能回来呢?”
太后眼眶一热,有什么模糊了视线,她深吸口气,正想安慰几句,却又听他继续说道:“我穿着他爱穿的白衣,吃着他爱吃的佳肴,喝着他爱喝的美酒,做着他爱做的事情,可是他怎么还不回来呢?就算和我置气,看到那一日一道的圣旨也该气消了吧!母后,你说这人怎么能那么狠心,迟迟不回来呢?”
听他哀恸的一一诉来,太后没有打断他,只搂了搂被衾下弓着身子缩成一团的人,胸口闷痛不已,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儿子呀,怎么能痛成这样呢?
“好孩子,都会过去的啊,有母后陪着你,会好起来的,想来符家那孩子也不愿意看到你这样的!”
安慰的语言在这如山般沉重的痛苦下面,显得如此苍白,可太后已经无计可施,他甚至想,当初若是成全了他会不会好些?
容华睡着后,太后传了元宝进来,嘱咐他今晚的事情不许传出去一句,若被她听到半点风声,决不轻饶。
虽说得含蓄,但元宝在宫中多年,哪会不知她说的决不轻饶是要人性命的事呢!当即做了保证。
退下时又踟蹰道:“太后,小的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太后给容华拉了拉被子,道:“讲吧!”
元宝这才缓缓道:“陛下这是心病,小人觉得只有心放开了,这病才会好。”
“嗯!”太后点点头,“继续说。”
“这病因符将军而起,陛下若能去符将军带过的地方看上一看,或许会有起色的。”元宝说完后,小心翼翼觑了觑太后的脸色,见并无异样,方放下心来。
太后并未说同意,也未说不同意。
只是几天后,朝中传出锦王爷和陛下同时生病的消息,一个病床不起,一个坚持上朝,为了不把风寒感染给朝臣,特意在龙椅前拉起了一道帘子隔开来。
而这时候的容华,已经坐在去北疆的马车上。
------题外话------
下一章两人见面了哈!
☆、093容华过来
北疆东南面的一处山谷里,搭建着一幢幢古朴精致的小木屋,隐在青山流水间,显得格外的宁谧安好。
谷正中的一座木屋二楼上,一白衣男子手执书卷轻轻念着,神情平和温润,声音清朗动听,远远望去,只以为见到了山间谪仙,一举一动无不令人神往。当然,这前提是抛开下方席地而坐的一众摇头晃脑的跟着念书的小孩子。
突然,从楼下传来清脆的喊声:“符大哥,用午饭啦!”
生涩的汉语用女孩子特有的嗓音说出来,倒别有一番风味。
符云想垂下舀书的手臂,对着孩子们温和道:“今天就先到这里,下午带你们玩好不好?”
一听有玩的,小孩子们顿时欢呼着围过来,拉着符云想问东问西,不消片刻,洁白的衣衫上便印了几个黑黑的手指印。符云想也不恼,抱起其中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边说边往楼下走去,不想差点和一名正上楼的女子撞上。
女子眼尖的看到他身上的污渍,不由嗔责道:“符大哥,你就是对他们太好了,一个个的才如此没大没小,看吧,你又要换衣服了。”
符云想无所谓的笑笑,“无碍,衣服脏了再洗就好。”
下楼后见女子仍然一脸的不高兴,不由摇摇头,逗弄道:“我知道阿伊姑娘照顾我的生活起居很辛苦,以后的脏衣服我就自己洗好不好?”
叫阿伊的女子听了,转过头瞪他两眼,俏脸涨的通红,然后跺跺脚就跑了。
符云想看着她跑远的背影,有些恍惚,不知不觉快一年了,也不知远在帝都的那人还好吗?
原来当日,他在狄夷大军中倒下时,被去而复返的侯勇所救,然后近千人掩护他们突围和撤离。中途他因失血过多晕了过去,等他醒来时,周遭是一片狄夷士兵的尸体,而自己也穿着狄夷服饰,至于原先的战袍,早就不翼而飞了。
他捡了把刀拄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身上的伤口因这细微的动作再次撕裂血流不止,可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痛,一心想找到侯勇等人,确定他们的平安。看着自身情况,他不用猜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定是侯勇扒了自己的衣物换上,好引开耶律答哈的注意力。可这样他自己必然成为了活靶子,想到此他就觉得焦急如焚,奈何全身上下伤口太多,朝着一个方向没走多久就又不省人事了。
再次睁开眼,已是半月以后,他被阿语族的人救到这个山谷里。因为当初双腿中箭伤及骨髓,又没有及时医治,造成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知觉,在床上一趟就是半年。当中一直照顾他的就是这个叫阿伊的女孩子,也是大军刚来北疆不久查探地形时从狄夷手中救下的两个阿语族女子中的一个,给他治伤的则是阿语族的族长,这幢木屋的主人。
到后来,身体有了起色,他也打听到外界的一些消息,比如符云想已死,葬于帝陵旁;比如朝廷一再颁布新政,百姓生活喜乐安康。看到如今的大周朝,他欣慰不已,虽然每夜都会想起那个沉沉恋着的人,但只要他好也就无所谓了。对于他们这种身份而言,默默守护未尝不是最好的选择。唯一令他耿耿于怀的,便是那千名因自己而丧命的将士了,每每想到他们的死,心中便痛得无可名状。
他仰头看了看天空,又是一年秋来到,也不知草原上那逝去的英魂是否已经安息?微微眯了眯眼,或许自己也该出去走一走了,不为其他,只为那上千的无主英魂,他如是想到。
==
北疆的秋季已趋向寒冷,尤其是晚上,冷风呼啸,吹得人脸上似刀刮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