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不知道的是,就在方才他和卖糖葫芦的小贩谈话时,十方因瞧着眼前过去了一个卖面人的,顿时好奇心起,不知不觉地就跟了过去。
“十方!”江云看着身边匆匆而过的行人,慌乱地到处张望寻找,脱口而出的呼喊中尽是焦急,隐隐含着一丝颤抖。
眼下因那善见城来的圣王人潮汹涌正猛,万一有强人从中作怪,趁机虏人,他要去哪里寻回十方来?何况小和尚本就心性良善,不知世事,更可能轻信他人,说不定被卖了还替人数着钱。加之万一漏了口风,教人察觉出身份,楚楚可怜的小孩又怎能及得上白银的诱惑半分?
如此想着,江云更是急得焦头烂额!
“十方!十方!!”江云一边朝着人群拥挤的地方急跑而去,澄澈的双目四处张望搜寻那瘦小的身影,入目的却全是两旁街道上兴致勃勃的百姓们,一个个伸长脖子朝着街中张望,有些站在高处,或是楼宇之上,连旁边的树上也爬了不少,除了中心街道以外,四处皆是水泄不通,场面甚为壮观。
他心下一急,这样根本什么都看不到!
眼睛环视一番,当看到一旁两层楼的茶楼时,江云的眼睛顿时一亮,提气便向茶楼跑去,噔噔噔几下上了正也人满为患的二楼。
“请让一下,让一下!”
“嘿!你谁啊你?不知道先来后到么?”
“不好意思,借过!”
“嗨!你这人……”
拨开厚厚的一层人,江云总算挤到了外面的围栏处,目光望下去,果然视野开阔了许多。
现下善见城的圣王已经进城,两边都被官差堵了个紧,却还是顶不住百姓汹涌的热情而身姿摇晃。他正看见张珩也在其内,似乎对于过度兴奋的街坊们极为头疼,眉头皱得极紧,脸色也是铁青着,却还是不忘出力制止想要上涌的人群。
总之,整个街道就跟摇摇欲坠的门板一样,一会儿前一会儿后,人潮又跟海浪似的,扑上来扑过去,看得人心惊胆战。
就在江云寻找十方的目光不经意落到街道中心的使者队伍上时,他浑身不由猛然一僵。
那是一只由四五头大象组成的象队,每只大象的背上都托着一顶纱遮的棚,棚内盘坐着纱后若隐若现的善见城使者,隐约看得出一些希奇古怪的服饰。
在最前面开路的是一头高大的灰象,长长的鼻子偶尔扫向欲冲到街中的人群,看似极为威严凶猛,口中更是发出阵阵警告般的嘶吼,令人胆战心惊,双股战战。
灰象后面是一头通体雪白的白象,体形较为前后的灰象要小一点,明显是一头上了年纪的老象。当江云看到白象沧桑的双目时,他竟有一种白象是一个老者的错觉。
忽而,江云微微愣住,就在方才目光移动的瞬间,他忽然对上了一双极为冷漠的双目,幽黑深邃,像是一汪深不可测的寒潭,惊不起一丝波澜,看得人极为心寒。
那双眼睛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平静地收了回去,好似什么也不曾发生,却正是白象托着的棚内的人,江云不由得莫名地打了一个冷战。
紧接着他倒吸一口冷气,目光落到五头大象的四踢上,脸色骤然一变,这些大象居然全长出了清一色的白色髯毛!
只是白象的是更加近乎透明的白,看似极为飘逸,不沾片许尘埃!
难怪善见城的人,这么快便到达了安亭!
这些象,根本全是成了精怪的象精,而那头白象显然就是头象王!
若是白髯腾云驾雾,可谓日行千里!
江云的心底有些汹涌澎湃,他缓缓收回目光,虽说这些所谓的善见城使者都身绕着浓重的佛香,但是以浑身妖气浓重的精怪做为座骑的,他江云确实不曾见过。
一般也只有上乘行者收服颇有佛性的精怪做为自己的座骑,却不曾听说哪个行者会与妖为伍,且出使他国。
疑惑地轻蹙眉头,江云只觉得,怕是这善见城的使者并不简单,可能还有一点来者不善。
“哎呀!那是哪里冒出来的野小子,居然不怕死的往象队里钻!”耳边有人吼道。
浑身猛地一个激灵,江云的目光慌乱的再次寻进象队之中,却看到极为惊悚的一幕--
一个十一二岁,衣着青灰,头戴帽子的男孩猛地一头扎进前行的象队中,匍匐的瘦弱身子似乎在地面上极为执著地寻找什么,对于周身的危险全然不管不顾,那栋梁粗大的象腿明显乱了步伐,最前面的灰象也受了惊,连带着后面的白象都乱了阵脚。
“十方!”江云惊呼一声,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
他急急垂首环顾四周,正瞧见斜下方靠着一只竹梯,身体比脑子更为快,几乎是一瞬间,他一把将手中还捏着的糖葫芦递给身边看热闹的人,说了一句“帮我拿着”,便一手捞过长长的竹梯,没有一丝犹豫地翻出栏杆踏到梯子上,嘴中对着下面的人高喊了一句:“让开!”待看到引起一些人的注意后,便猛然和着竹梯倒向街道,坠了下去。
幸亏堵着人群的官差回神得快,有些人也看到了,就在江云踩着竹梯倒下来时,人群已惊叫着分开了一条缝隙。
“扑通--!”
伴随着一阵闷响,江云重重地摔到了街道中心,浑身犹如骨裂一般痛得他一阵血气上涌,喉头涌上一股腥甜。
江云强忍着不适睁开双目,却忽而看到领路的灰象再次受惊地后退起步伐,几乎快要踩中象群里呆跪着的男孩,江云顿时尖叫了起来:“十方!!”而后猛地从地上爬起,奋不顾身地奔向象群中的人,一下子扑在了男孩的身上,将他紧紧护在怀中,就地向外用力翻滚了出去。
即便如此,人还是快不过受惊的象,江云一只腿的腿腕仍旧被粗大的象腿狠狠地踩在了脚下。
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响起,江云脚腕上的钝痛钻心,他眼前一阵发黑,当下便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五回
脑子昏昏沉沉的,醒来时,江云有一瞬间不知身在何处,待记起街上的事后,病态的脸色霎时更加苍白起来。
十方……
“唔……!”刚挣扎起半个身子,脚踝上猛地传来撕心裂肺的顿痛,直叫他眼前阵阵发黑,抓着床头的手也泛起一抹青色,他这才发现受伤的腿经被人包扎固定好了,微微动一下,便会痛得钻心。
“别乱动!”
陌生的声音突兀响起,江云怔了一下,有些模糊的视线里,是一抹青白色的人影:“小心点,你的脚踝受伤很重,不要随意移动。”说话的人声音温润之至,浑身透着一股淡淡的药香,却并不惹人生厌。
“……阁下是?”待视线清晰,入眼的是一个面容极为清丽的陌生男子,柔美的五官甚至清丽得有些莫名的柔弱,虽不是极为精致,却给人一种多一分不可少一分不能的恰到好处之感,连浑身的气质也干净得好似一汪清潭一样,又如二月杨柳之风,令人如沐春风。
陌生男子从进屋开始,就一直淡淡地微笑着,江云这才发现,自己也是身处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是……什么地方?”额角隐隐作痛,他忍不住蹙着眉头轻按了按,撑在床头的身子有些摇晃,喉头也是一股沉淀的苦味,极为干涩,声音微带着不利索的沙哑。
“这里是客栈,”将手中腾着热气的药碗放到桌上,陌生男子翻开茶杯倒了一杯茶水走到床边,抬手递给床上的人,“喝口水,你已经昏迷三天了。”
愣了一下:“三天?”江云的思绪有些混乱,他看向身前的男子,“你到底是谁?为何我会在客栈?”他忽然想起什么,又道,“那个孩子呢?”
陌生男子低声笑了笑:“先喝口水吧,嗓子都快坏了,这几天你吃的药可不少。”说着,将茶杯递进他的手中。
望着手中的茶水,江云顿了顿,随后仰头一饮而尽,喝得急了,微微咳嗽了两下,他看向面前的男子:“可以说了么?”
好似无奈地摇了摇头,男子接过江云手中的茶杯,道:“在下姓施,单名一个凡字,是一名大夫,公子可以叫我无瑕,这是在下的字。”他端起桌上的药碗,再次走向江云,示意他喝药,脸上依旧是温润的笑意,“或许公子不记得了,公子当日便是叫我帮你拿着糖葫芦的,”说到这里,脸上的笑意更盛,好似想起了什么有趣的事,温和的笑意却并不令人生厌,“当日我本是在茶楼歇脚,后来听到街上有些动静,便走到围栏处张望了一下,结果被人堵在那里出不去了,后来才知道是西方善见城的圣王来此,才引来如此大的骚动。直到公子出现,递给我一串糖葫芦,并且做出那一连串危险的事来,我才从茶楼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