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痛地支起半个身子,江云按了按额角,随后抬手摸索着床头的拐杖,待摸到那浸凉的物体,便紧了紧五指握在手中。
小心翼翼地挪下双腿,江云尽量不去磕绊受伤的腿,待双脚落地,有些吃力的歇息了片刻之后,他吸了一口气,拄着拐杖摇摇晃晃地立了起来。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总有种怪异的预感。
这几日从未走出客房,他除了见过施凡及送水的小二之外,一个落脚的过路客人都不曾见过。而且每一入夜,夜市里的叫卖声总给他一种极为遥远的错觉,而他自己就是离得最远的一个,犹如远离尘嚣,身处梦境。
轻微蹙眉,江云略有些吃力地走到窗前,迟疑了一下,伸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
几日来,这扇唯一通向外界的窗户也从不曾打开过。他因急于恢复腿伤,所以不曾注意,而其他人,包括施凡,都好似故意遗忘了一般,也从未打开过。
有些不对劲……
江云伸首向外张望而去。
寂静无人的街道,或许是因为以至深夜的缘故,家家户户一片漆黑,连一丝灯火都没有,看起来极为冷清,甚至有几分渗人的阴森之气。相较耳边听到的遥远吆喝声,简直形成两种极度的反差。
奇怪……
这街道……好似太安静了。
心底疑惑更甚,江云静静地注视了街道半晌,仔细聆听远方唯一的声音。
有小贩的声音,有游市之人的欢笑声,还有杂耍之类的锣鼓声,所谓人生百态,那声音间已体现无疑。
听了许久,正当他欲拉拢窗户,移动步子离开时,却忽而浑身一震。
“一轮明月照窗前,愁人心中似箭穿……谁知昭关有阻拦……他将我隐藏在后花园……夜夜何曾得安眠……”
耳熟能详的《文昭关》唱词,隐隐约约,此时听起来却那般毛骨悚然。
不知是否是江云的错觉,他居然觉得自己已经听到了不下三次,而且每次都只有那一段,反反复复,来来回回。
仔细听来,连那疑似夜市的吵闹之声,也是每到一个地方便会重复回去,各式各样的语气和音调丝毫未变。
脸色瞬时有些凝重,江云拄着拐杖快速往门口走去,走得急了,脚腕便是一阵钻心之痛,不过此时他已管不了这么多,抬手打开房门,便摸着黑向隔壁走去。
“无瑕,你睡了吗?”声音并不大,拍打门的力度也是尽力克制着,江云不想不吵到其他的房客,更多的却是,他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好似绝对不能吵醒什么。
“无瑕,我是沧海,快开门!”心底焦急起来,那莫名的慌乱愈发的严重,犹如漫出的洪水一般收也收不回,甚至整颗心快要跳出嗓子。
不安,实在是太不安了。
“无瑕!你有听到么?我进来了!”得不到回应,江云眼神一沉,微微顿了一下,便一下撞开了施凡的房门。
屋里很黑,没有一丝光亮,好似连屋外的月光也透不进来,阴暗,倍感压抑。
稳了稳摇晃的身子,江云环顾了一下屋内的一片漆黑:“无瑕?”他低声唤出主人的名字,然而一脚刚踏进屋子,浑身立刻猛地战栗了一下,一股凉意从脚心直窜头顶。
好重的魇气!
“无瑕!”他沉声低唤,刚踏进去的脚像被扎到了一般,立刻瑟缩了回来,“无瑕,有听到我的声音么?”
屋子里,有魇鬼。
依旧得不到丝毫回应,江云凭借着一点微弱的眼力,隐约看到屋内的床榻上躺着一个人的影子,一动不动,犹如死尸一般。
眉头蹙起,澄澈的双目一片幽暗,江云缓缓拉上了门。
看来,施凡被魇鬼魇住了。这个地方,不简单!
接下来,江云摸黑寻了好几间客房,几乎只要是有人的地方,都暗藏了一只,甚至好几只魇鬼。
难怪文月没有来找自己,怕是这家客栈仅是一个幻象,他们早已与真正的人间隔绝,文月又去哪里寻自己的踪影?至于住在这里的人,估计都是误闯进来却又不自知的路人,说不定已在此处住上了好些时日都不曾发觉。
可是,如果他的猜想都是对的,那么施凡又是怎么出去的?
难道,白天幻境会消失,而到了夜晚才会出现?
在楼下,江云找到了那个除了施凡以外唯一见过的小二,他笔直地站在柜台前,双手规矩地放在两侧,一动不动,犹如一只蜡人,浑身没有一丝活气,看起来令人毛骨悚然。
手指探了探小二的鼻息,江云顿时松了一口气。
幸好,还活着。
打开客栈的门,本以为会看到一条冷清的街道,谁知门一开,出现在面前的却是一条浸在漫漫湖水中,用木板铺成的长廊,浓重的雾气缭绕,渺无边际,好似梦境一般。
果然,是幻境,依模样来看,应该是水境。
眼神微微一凛,江云驻足了一下,便抬起拐杖踏了出去。
一步一步,拐杖拄在木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在一片静谧之中显得十分的突兀,眼前的迷雾不曾消退,江云甚至觉得,越是沿着长廊而去,微微湿漉漉的雾气便侵蚀着他的思绪,令他一会儿思绪空白,一会儿又记起身在何处。
这不正常的情况,令江云有些烦躁。
长廊,在引导他,而雾,却在吞噬他的神智。他不过是个凡人,此时的境地真的十分糟糕。
不知道走了多久,水雾迷蒙的长廊,终于走到了尽头。
漫漫无边的深色湖水,了无波澜,四周的雾气只透着微微的光芒,终点站着一个人,一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一身瑰丽的红袍,犹如熊熊燃烧的烈火,想要将一切燃烧殆尽,灰飞烟灭。
“你是谁?”
伫在那人不远处,江云沉声低问,手中的拐杖紧了紧。
他虽然嗅得出异类的气味,可是面前这个却不是精怪魔鬼,而是,神。
那人没有说话,在江云问出那三字后,又静静地立了一会儿,好似一团没有声音的烈火,只是毫无无声地燃烧在原地。
“江云,解封吧。”
终于,如同火焰一般的男子缓缓转过身来,黑色的发丝缭绕在雾气中,犹如被烈火吞噬的暗色水藻,带着冰冷的压抑。
两种极端的感受,一个是炙热如毁灭世界的火,而另一个是寒冷似冻僵万物的冰。明明那般的不协调,却奇异地全然糅合在了一个人身上,或者,是一个神的身上。
“……李……俊……?”双目徒然睁大,江云好似看到了什么不敢置信的画面,一双澄澈的眸子光芒颤动,百转千回。
怎么会是他!他明明是个凡人,怎么……现在却全变成了……神的气息……
“解封。”英俊的男人缓缓走向江云,冰寒的眸子犹如寒冰万丈,他的手上忽而浮现出了一件长方形的物体,微微泛着黑紫色的光芒,“立刻。”低沉的声音,没有一丝起伏的催促着。
“黑金木石!”诧异地盯着男人手中飘浮的物件,江云的身子不由上前了一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偷黑金木石?你知道些什么?”眼神微微沉下,那黑金木石中镇压着乱世之星,他的师父穷其一生守在尧山,便是想要不负佛祖所望,以尧山阴邪之气,消磨那乱世之星的元气。
可是,眼前的“李俊”,或者像李俊的神,居然要他解开封印,实为可笑之极!
“我叫你,解开封印。”冰冷的语气,较之平日的“李俊”显得更为阴沉,就这样,他一步一步缓缓走向江云,好似从地狱中走出的索命修罗。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八回
“为什么我要听你的?你到底是谁,是李俊,还是… …总之,我绝对不会解开封印,你休想!”低沉地回道,江云与“李俊”久久对峙,眼神毫不畏惧,即使紧握拐杖的手心已满是汗水,“难道,你真是李俊?”疑惑的语气中是微微的肯定。
火红衣袍的人快要走到身前,他这时才看清楚,那衣袍居然是一身极为精致的红色铠甲,犹如火中的战神,肃穆威严,冷酷无情。
愣了一愣,随后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江云紧紧盯着面前的男人:“还是说,这才是你原本的模样?以前那个‘李俊’不过是一个假象,现在的你才是真正的你,”他的目光落到“李俊”手上的物件上,“从一开始接近我,就是为了这块黑金木石。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上尧山讨要,也不知道为什么你觉得我可以解开它的封印。但是,紫金木石才是你真正的目的,对不对?这个幻境是你做出来的,你做这么多,就是想要困住我,迷惑我,然后去找黑金木石,对了,你更想利用我解开这个的封印才对。你到底是谁!身为神族,怎可逆天行事,释放乱世之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