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叹一声:“腿长在你身上,吃痛的也是你自己,就算不为别人,为了自己少受点罪,江公子也要听进无瑕这几句。”施凡直起身来,“我去拿药箱来处理一下,稍等。”说完,转身离去。
江云看着施凡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待施凡拿来药箱,并吩咐小二端来一盆热水,一番动作下来,等到手上的伤口包扎好时,被两人遗忘的汤药早已凉透。
吐出一口气,施凡拭了拭额角的汗珠:“都是些碎片渣子,不理干净,若是以后长进肉里就不妙了。”忽而望见桌上早已端来的药汤,伸手试了试温度,“都凉透了,我再重新去煎一副。江公子,切莫再做那些危险的事了。”站起身来,手下开始收拾残局。
“施大夫,请恕我唐突,我想问一下,你从何处来?”
“我?”随声低问,施凡已迅速将药箱收拾妥贴,“山野村夫,不足挂齿。”模糊地回答了江云的疑问。
“我记得,世间有一名济世救人的无瑕神医,不知……”
“公子想问这个?”他打断江云的话,且轻轻点了点头,“不错,那虚名便是指的不才。”
江云的脸色微变,掠过一抹惊诧的神色,含着一丝果然如此的意味。
“原来真的是无瑕神医。”他扬起嘴角,“我江云果真好福气,在安亭居然能遇见云游四海的无瑕神医,想必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一直挺好奇一个大夫怎会对病人无微不至到连一副药钱都没收,而后思索了许久,记起此人的字是无瑕,刚巧世上便有一个古道柔心的无瑕神医,从来也是不取他人半分钱财,便有些怀疑那神医就是眼前的人。
刚才一问,他又那般洒脱的承认了,江云一点也不怀疑这样温和的人会对自己撒谎。
那么,自己的脚只是瘸了,而未被截去,怕也是托了神医之手的福。毕竟,那大象可不是马驹,一脚下来,恐怕人都能践踏成浆糊。
如此想来,江云真是越来越庆幸随意推出去的那串糖葫芦了。不然,也不会粘出个神医来。
施凡笑出声来:“江公子抬举在下了,浪得虚名罢了,无瑕其实也只不过是个看病的大夫,又怎能担得起‘神医’二字。”
“神医过谦了,若是连你都担不起,还有何人敢称那二字?”
当年兵荒马乱之时,蓉城要地被当今君王攻下,因受到百姓的强烈反抗,帝君被激怒,当即下令屠城,以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而后引来大型瘟疫流行,就连当今君王的军队都因此折了不少将士,元气大伤。结果,若不是一个叫无瑕的大夫施药救人,怕是那如洪水猛兽的瘟疫也不会那般迅速的被遏止下来。
因此,“神医”二字从那时起便缀在了“无瑕”之后。
微微摇首,施凡轻声说道:“其实,当年若非我因一念之差没有提早施药,那时也不会死去那么多无辜的百姓。当今帝君便是利用了瘟疫的早期之势,才能煽动人心。所谓瘟疫,实则最初只不过是一般的时令夏疾,只要防范得当,一般的大夫皆能治愈。是之后惹了尸气,才引发了无常索命之毒。说来,无瑕难辞其咎,愧对施家列祖列宗,毁了百年积下的医德,又怎能配得上‘神医’二字。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世事难料,无瑕神医不必自责。要怪就怪人心难测,战火连天,杀一人容易,又可知救活一人要费去多少心血?不是你的错,何苦担上这罪恶之名,更何况你也尽量而为了,‘神医’二字又怎会是浪得虚名?这所谓的伯仁之死,怕是也多有牵强之意。”
手顿了顿,施凡看向正一脸真诚地望着自己的江云,忽而释怀一笑:“但愿如此吧。江公子,既然我俩有缘,于安亭因一串糖葫芦相遇,不如交个朋友如何?你也不必这般生疏地称我为‘施大夫’或者‘神医’,就叫我无瑕便可。”
略微想了想,江云点点头:“能结识无瑕神医这样慈悲心肠的人,是江云高攀了,那往后,无瑕也可称江云为沧海,我俩也算是一串糖葫芦结出的缘份了。”
施凡浅扬嘴角轻笑:“不错不错,我得感谢沧海的那串糖葫芦,不然也不会交到如此好的朋友了。”
两人相视而笑,一时间,气氛瞬时欢快起来。
“对了,无瑕,这几日不知李大哥可有来探望过我?”江云忽而问道。
施凡回神,略微思索了一下,道:“若是沧海是想打探张捕头的事,无瑕倒是可以告之一二。昨日张捕头已经被放出了县牢,只不过即刻被幽静在了家中,想是没有什么大碍了,至于……”他微微顿了顿,“张捕头家中搜出的僧人,怕是还得吃上一阵苦头。而且我听说,善见城的使者不知何故,决定在安亭多停留几日,县衙老爷此时也是不好对佛家弟子发难的。”
脸色不是很好看,江云又问:“这几日里,张捕头的夫人可有来找过我?”
摇了摇头:“不曾来过,倒是李捕头来得较勤,只是却不曾与你会面,似是只是来向我询问你的伤势。”
“是么……”文月不曾来找过自己,难道是怕自己再连累他们一家?
眼神黯了黯,随后却闪过一抹不明意味的光芒。
不对!
以文月的为人来看,这个时候她不可能不来找自己。一来自己受了重伤,她若是还念在往日的情分,便不会如此不闻不问;二来张珩出了这样的大事,以她从前的性子来说,定会前来寻自己一同商量解决的办法。文月为人贤淑良善,就算不为张珩,也为了不使自己自责,怕是多少也会来看看自己的。
那么……
这样想来,怕是文月并不知晓自己就在这家客栈里,至于张珩,估计也同样不知晓他江云身在何处。
难道,有人隐瞒了什么?
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正收拾着东西的施凡,江云不由在心底想,如果不是施凡骗他,便是李俊欺瞒了施凡什么,或者还有其他的人。
“无瑕,”他忽而叫住已经背好药箱的施凡,“你能帮我一个忙么?”
“什么忙?”施凡抬首轻问,清丽极致的脸上是一抹疑惑,看了眼手中的药碗,不忘说,“沧海快点说,我得快些去为你煎药。”
江云的身子顿了一下,忽而觉得施凡就算真的欺骗了他,却也是真正无微不至地关照了他,如此细致入微,他还能如何苛求其他。
毕竟说来,他们也不过才相识几天。
“张大哥家中的僧人其实是我的师父和师兄们,我们本是尧山渡缘寺的僧人,因被人告发,才逃下山来,本来准备前往西方佛国避难,不想一进安亭便遇到这样的事。沧海自是要想办法救出师父他们的,但是,眼下我们有一样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张大哥的祖屋中,那东西十分重要,牵扯甚广,我的脚到现在还不能走动,因此,可否拜托无瑕帮我取来?”说了一半,却也句句属实。
见江云一脸诚恳,外带着一些焦虑,施凡大概想到那东西怕是真的对他们来说重要非常,于是点了点头,道:“当然可以。”
如此这般,施凡离去后,仔细再煎好一副药,等到送于江云喝下,便询问起那东西的模样和所放之处,琢磨着何时前往取回。只是,不知可有被前日里那个贼人盗走。不然,江云怕是又要担上一番心了。
作者有话要说:修
☆、第七回
黑金木石不见了。
施凡去找了三次,几乎掘地三尺,却依旧没有找到那只看似紫檀木的长盒。
江云辗转反侧整整一夜,怎么也无法安心入眠。
那么重要的东西,明明藏匿得如此隐秘,怎会无缘无故不见踪影?就算是那个贼人窃去了,一个不知何物的木墩怕是他也看不上眼吧?
心底隐隐不安,江云愈发觉得胸口憋闷得紧,就好似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而他至今却懵懂不知。
这种感觉,很不好。
老实喝完药后,施凡与他聊了几句,便不再打扰他歇息。
这一两日,江云愈发的配合治疗,脚腕虽还是痛得厉害,且下不了地,但扶着倚仗之物,已能勉强走上一个来回。
再次入夜,耳边是夜市的吆喝声,并不大,好似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然而却能扰得江云入不能眠。
这几日失眠之症越来越严重,今夜他一闭上眼,就会不知不觉的睁开,好似失魂落魄一般,就只是无神地盯着一片漆黑的屋间。
不安,很不安。
心口跳得很紊乱,他简直莫名其妙的心慌意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