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云低笑:“张大哥可真放心我们,我们这一队也有好几人吧?你就不怕我们将房子踩踏了?”
“怎么可能!尽说瞎话!”张珩瞪了他一眼,“我们当时搬走,是因为你月嫂子怀上了玧儿,她身子柔弱经不住吓,才另买了房屋搬出去的,你以为随便什么房子,都能被你一脚踩塌啊?”顿了一顿,脸色略有些古怪地说,“再说,我娘……不喜欢你月嫂子,你那时也看见了,若非我娘连死了都不让月儿安生,也不会差点害得她流了产,我家玧小子怕是也就不会平安出世了。”长叹一声,他看向一旁的江云,“说来,也全得感谢你,不然我娘又怎会安心地走呢?只不过,你月嫂子对这里心存余悸,我们也不打算再回这里了。”
江云沉默地点了点头,略微有些尴尬。
当年,张珩的娘子被鬼迷了心窍,那只鬼不是别人,正是张珩的母亲!
张珩和他娘子文月走到一起极为艰辛,两人虽是情投意合,相互爱慕,可因为张珩的父亲是被文月的母亲间接害死,张母怀恨在心,从第一天知晓文月的身份,就死活不让张珩娶她,两人甚至连见上一面都十分困难。
张父本也是县衙的衙役,而文月的父亲正是县衙老爷,当初文母上山祭拜亡亲被山贼掳去,正是张父拼死所救。结果救出了文母,自己却受了山贼好几刀,逃回城后,不到三天便去世了。因此,张母一直认为是文月的母亲害死了他的相公,对于自己的儿子喜欢上了杀父仇人的女儿,她一直极力反对,甚至以死相逼。
那时候,张珩和文月可谓是历尽了一切悲喜,尝尽了酸甜苦辣,相见而不得,相视而不语,每次两人一见面就得红眼睛,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直到张母因旧疾去世,张珩守孝三年,期间文月更不避世俗,与他共同披麻戴孝,以尽孝意。三年之后,张珩违背了母亲临终的遗愿,不顾一切的与文月结成了夫妇,长相厮守。
次年,文月怀上了张珩的骨肉,也就是张珩口中的“玧儿”张玧。
只不过造化弄人,自从文月怀上张玧后,文母的阴魂时常前来危害他们母子,张珩起初不知,一直以为是女子怀孕时的正常反应,只是更为悉心照料文月,直到后来差点闹出了人命,他才后知后觉到事态的严重。
碰巧的是,十岁就四处游历的江云当时正好回到了安亭,又恰巧遇到了被迷了心智的文月欲要投湖,幸得他出手所救,才未有一尸两命。
后来,他向张珩夫妇问清了来龙去脉,又召出文母的阴魂解开了心结,才使得张玧顺利出世。不仅张珩对江云极为感激,就连文月也当他是再生父母。若非那时江云出手相救,他们母子又何得安宁,这一家人又怎能解开彼此的心结,平安到现在。
“好了,不想这些了。江兄弟,快叫大师们进来吧,此处虽然地处偏僻,但毕竟不易张扬。若是有人无意看到这荒院又有人走动,难免不生疑虑。”理好思绪,张珩忙看向身旁同样沉默的人,打破了这压抑许久的气氛。
江云点点头:“多谢张大哥。”继而走出屋子,向着等在外面的几人走去。
“师父,”江云顿在一身青灰装扮的了生面前,恭敬地双手合十施了一礼,抬首道,“张大哥已说没有问题了,我们现下先住在这里,等取到了佛珠再向西前进。”
了生的头上还戴了一顶黑纱斗篷,为的便是遮住他身上浓重的梵香和佛气,其余几人,像一静、一嗔、慧清,连小家伙十方都只是戴着一顶帽子,毕竟越多的人戴着斗篷,就愈发引人注意,他人若是问起了生来,他们也好应付说了生年龄颇大,即使是夏日也受不得风寒。
“几位大师,你们放心住在这里就是,稍后我再和我家娘子拿些必要的东西过来,若有什么需要只管对张珩说,张珩一定竭尽全力!”张珩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副义干云天的模样。
了生对着张珩施了一礼,青灯古佛般的声音苍老而又隽永:“劳烦张施主了,如此打扰,老衲实是有些过意不去。”毕竟现下安亭正查得严苛,老和尚确实怕连累了张珩一家。
“诶!没事没事!大师是江兄弟的师父,也就是我的贵客!以前只听江兄弟提起过,今日还是第一次见面,大师果然器宇不凡,慈悲之气环身。我张珩若有一点良心,又怎能叫现世活佛被抓进了牢去?大师们只管放心住下,剩下的我都会倾力相助的!绝不会让一个闲人知晓你们所在!”
“多谢。”千恩万谢无非一个简单的谢字,了生见张珩是真心相助,便也不再多加推辞。
“那么,我就先告辞了,稍后再来。”张珩抱拳对着几人道,又看了眼江云,见江云对他点头,便自行离开了。
十方从慧清身后支出一个脑袋来,见那个身穿衙门服饰的汉子已经离去,他回头看了看面前破落的院子,抬头看向慧清:“师兄,我们真要住在这里?”四周了无人声,静悄悄的和尧山有几分相似,十几年来第一次下山,看到如此陌生的景象,确实怪吓人的。
慧清蹙了蹙眉,一巴掌盖到十方的小脑袋上:“怕什么?妖怪都不怕,还怕起人来了?!”
“慧清!”正想要教训十方几句,却一下子听到自家师父的怒吼,慧清连忙僵住了手看过去,正见一嗔一对牛眼看着自己,他瞬时打了一个激灵:“师父!”
“还不过来打扫!愣在那儿做什么!”黑胡子抖了抖,既使遮了半张脸,一嗔的面相也确实不怎么和善,此时又是一副寻常人家的打扮,就更像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了。
“是!”僵硬地甩开十方站直身子,慧清连忙放下背上的行囊,一溜烟跑进了屋子,找出打扫用的家伙,手脚麻利的干起活来。
江云暗自低笑了一下,他对一嗔道:“一嗔师兄,现下可不是在渡缘寺,你这么指挥着慧清干这干那,小心被别人看到了生疑。”
一嗔蹙了蹙浓黑的眉毛:“一日为师终生为父,他不听我的听谁的?沧海师弟莫要替他求情,你不知道昨日你刚回来这小子都说了什么浑话,他还以为我这个做师父的什么都不知道,他那个花花肠子有几个弯我都数得清,还怕制服不了他!”
默了一下,江云只笑不语,他心里是知晓慧清不待见自己的,所以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一切随缘。
“行了,一嗔你也别再多说,”一旁的了生忽而发话,“你去后院看看有没有柴火,没有就劈一些,现下天色也不早了,等下需得用上。”
一嗔回神,浑身的戾气散去,对着了生恭敬道:“是,师父。”
江云与一静对视了一眼,继而转头对愣在一旁的小和尚说:“十方,你也去帮帮你师兄,他一个人做不完这么多。”一脸温和地走到十方面前,拍了拍他的肩,“快走吧。”
“是……小师叔。”不自在地扭了扭肩膀,十方垂着头,看都不看江云一眼,连忙朝着屋内跑去。
心里却在暗道,不喜欢,还是不喜欢小师叔。
江云看着小和尚离去的身影,澄澈的双目暗了暗,而后深呼吸一口气,又恢复常态。
“沧海,”黑纱中的了生叫住他,苍老的声音有些低沉,“看看东西可安好。”
江云点了点头,回身走到慧清放下的行囊前,缓缓俯身扶住竹篓两边,他抬头看向了生与一静:“师父,一静师兄,请你们退后一步。”
两人身形一顿,便依言向后退开一步,与江云和竹篓拉开一段距离。
垂头看向竹篓,江云的神色已不像之前那般轻松,而是严肃中微微带着一丝紧张,好似自己的双手即将触碰的东西极为危险。
缓缓揭开竹篓上的遮布,小心翼翼地将上层放置的杂物取出放到一边,当看到最下面的紫檀木盒子时,江云的手微微顿了一下,片刻才仔细地将它取了出来。
盒子并不精美,菱花的颜色也有些脱落,但是长方形的盒身看起来却很坚固,且四周全部缠绕着极细的银丝。整个竹篓的下方,便是被这盒子占去了所有空隙,不仔细瞧,还以为是竹篓的夹层。
奇怪的是,紫檀木盒并没有可以拉开的锁扣,甚至连开合的缝隙都没有。
略微有些失神地望着两手抬着的盒子,江云的神情有些恍惚,其实,直到现在他都不明白,师父和师兄为何要让他来接触这个神奇的盒子。虽然,他确实可以打开它,但是他心中的疑惑并没有因此消减,甚至越来越强烈。
“沧海。”
思绪被猛地拉回,江云回头看向叫了他一声的了生,点了点头道:“师父,徒儿马上就打开。”话音一落,便全神贯注看着紫檀木盒,将它轻轻放在了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