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忘机眉目不动,一掐诀就让薛洋的笑声戛然而止,松了琴弦把他重重摔在地上后,火速下山,取了避尘剑直往行刑的东室而去。途中避开了可能撞见他人的隐密路径疾驰,却在那庄严古朴的楼阁前不得不刹住脚步,因为门前站了一群他于情于理都不能绕开避过的人──正是蓝曦臣、以及数位持剑的同辈修士。
只见蓝曦臣眉目平和却唇角平直地低声和门生交谈,像是等着什么人,而且突然感受到风声似地抬头,淡声道:「是忘机来了?」
蓝忘机没有再隐藏气息,行至蓝曦臣身前迅速端正地行了一礼,开门见山道:「兄长,里面……」
蓝曦臣温雅却不容置疑道:「是,里面正在执行戒鞭。既然来了,你就在这候着吧。」
蓝忘机握紧了手中的避尘剑,涩声抗道:「……兄长。」
蓝曦臣安静了须臾,低叹道:「看来三个月禁闭仍不够你想明白。忘机,你不能进去。」
蓝忘机像是再也忍不住了,语速稍快地道:「穷奇道截杀翻案一事,四家皆同意归责于金光瑶和苏悯善,而他也已成凶尸非人身,那戒鞭数……应当……」
蓝曦臣肃然道:「穷奇道截杀确实翻案,但主谋金光善已死,而金光瑶和苏悯善也已受四家责咎,前者虽得继承兰陵金氏宗主,亦未夺其敛芳尊封号,但须受软禁于金鳞台,连同后者于十年内禁止出席任何世家清谈会……可是忘机,魏公子作为此案凶手之事实不可辩驳,金鳞台大审裁判也未推翻,姑苏蓝氏自当恪守裁判结果,切实执行,岂可轻言减刑?更何况,江宗主于乱葬岗发下之心魔誓,也言明要求让凶尸魏无羡受满戒鞭、禁言和囚禁之刑……甚至早在血洗不夜天后,魏公子也曾……总之,你还有什么话说?」
蓝忘机似是苍白着一张脸勉强思索了一阵,却又像是不经考虑也不计代价似的,随即叱出炫着暴涨蓝光的避尘剑,显然是要硬闯东室了。蓝曦臣脸庞终于冰封,低喝一声:「诸位列阵!」也跟着召起光华如珍珠莹白的朔月剑。
其余蓝家修士团团围住了蓝忘机,其中有人低声道:「含光君……请住手!」蓝忘机明明听见了,却如不闻,掐起剑诀就让避尘朝蓝曦臣飞去!
蓝曦臣心知弟弟只是为了钻空隙,并非要伤人,故也只是一边将避尘击偏,一边寒声道:「忘机……我问你件事。」
蓝忘机听出兄长语气里蕴含的震怒和失望,微微一滞,召回避尘在背后飘浮着,淡色双眸带着敬意和挣扎望向那张与自己如出一彻的面孔。蓝曦臣道:「在不夜天城那一晚……我见你是主动追上魏公子,御剑带他离去。当时我不确定你真正意图,故只是召集数位与你亲厚的前辈前往夷陵寻你二人。待我们找到时,却见魏公子挟持了昏迷的你,要与我谈判……因而暂且压下了对你的疑虑。但细想魏公子后来的诸多请求,以及你在乱葬岗的表现……我方觉事态非同小可,已不只是你二人相互倾慕而已。」
蓝忘机瞳孔缩了缩,但见蓝曦臣续道:「叔父在大审前还道是魏公子对你心存狎昵、折辱之意,怒不可遏,却没发现你若非对魏公子毫无防备,能将背部暴露给他,又怎么可能是那样的被他拿住要害?再观他坚持不让你出席大审……」蓝曦臣说道这里吁了口长气,才道:「当时,若魏公子在那荒野山洞中,并未打晕你……忘机,你待如何?」
蓝忘机未答,但避尘剑猛然灿亮起来的剑光已经解释了一切。蓝曦臣脸上闪过一丝凛然,但并不因弟弟的反应而惊讶,又道:「既是如此,你应当早就明白魏公子为什么要打晕你了。那么我也可以告诉你,他当初用心魔誓跟我交换了什么。魏公子说他甘愿受审、无论裁判结果如何全都接受,只要能饶他不死,并且留在云深不知处!基于一个兄长的私心,我答应了……因为我不希望现在在东室里面的人是你!」
蓝忘机的神情彷佛是被人从心口捅了一剑再绞碎,那对晶莹的眸里尽是狂乱、无措和痛楚,只见避尘剑癫狂地捣乱飞舞了一阵后猛然扎进地面青砖,碎石粉尘伴随火花四溅的朦胧中,蓝忘机竟然当着所有人面前跪了下来!他嘶声道:「……代罚!」
蓝曦臣将玉箫掷出,重重打在蓝忘机肩头令他失去重心,厉声道:「站着说话!」
冷冷地看着蓝忘机站好后,无助又心焦地望着自己,蓝曦臣恨铁不成钢道:「你有什么理由、做错了什么,要代他受罚?无论如何都要干预行刑……忘机,你想让姑苏蓝氏受玄门百家耻笑吗!子弟不肖,莫过于此!」
蓝忘机狠狠一震,却也不肯再周旋下去,在那一瞬间抛弃了所有自律、克制和千条家规,他执起避尘一挽剑花,便朝蓝曦臣攻去!蓝曦臣早有准备,虽然剑法不及蓝忘机刚猛,却胜在修为更臻成熟圆满,与他拆不了几招就以另一手猛然袭向蓝忘机的咽喉。而蓝忘机只觉得腰间一麻,当即发觉是有他人使计从旁点了他穴道,蓝曦臣更利落地卸了他下巴。当蓝忘机发觉自家兄长正朝着自己被迫张开的口中灌入一股辛辣香醇的酒液时,他当即头晕目眩地陷入了沉睡。
魏无羡浑身罩着斗篷走出刑堂时,就是看到了这一番狼藉的景象──蓝忘机闭目半跪在地,被蓝曦臣扶着肩膀避免毫无知觉地摔倒。待魏无羡蹒跚地走下阶梯后,蓝曦臣便转身对他道:「魏公子,时间差不多了,如果按你所说,忘机应该马上会醒,那你便带他回拘灵阵吧。我再让门生护送你们……对了,我跟忘机都犯了饮酒、喧哗和私自斗殴的禁令,忘机还疾行了,烦请你记得提醒他自罚。这便少陪了。」由于魏无羡无法出声,便点头示礼。蓝曦臣优雅地还礼后,便带着其余蓝家修士走了,只剩上回那四个年轻蓝氏子弟围着他俩。
魏无羡也不嫌害臊,旁若无人地慢慢在蓝忘机面前蹲下,双手捧起他毫无防备的白皙脸蛋,看见上头有被人掐过的指痕,魏无羡就心疼地想蓝曦臣还真下得去手……虽然这个主意是他自己出的。但见自家媳妇儿喝酒前要卸下巴就觉得疼,哎呦他的背也好疼,啧啧啧……啊谁咬人!
手指一痛,原来蓝忘机突然醒了,口中叼着他的手指。这场景让魏无羡似曾相识,会心一笑,指尖还调皮地搔了搔蓝忘机的舌头,却在蓝忘机要吸吮他的手指前火速抽了回来──开玩笑,他自己不要脸,蓝忘机还是要脸的。就算这也不是他第一次公开犯禁了,起码端方雅正的形象还在,不能太过分了。
蓝忘机解了他禁言,手摸进魏无羡斗篷下仅穿着中衣的身体,才一碰到他背上的伤,魏无羡就禁不住「呜」了一声倒进他怀里。蓝忘机沙哑地道:「……疼。」
魏无羡一边痛得嘶嘶吸气,一边摸摸蓝忘机的下颚,有气无力地道:「知道你可怜,给你揉揉,一下就不疼了。」
蓝忘机摇头,避开魏无羡的背部把他环抱起来,站起身后又说道:「疼。」
魏无羡又往他下巴亲了一下,安抚道:「那亲一口,亲一口就不疼了。」
蓝忘机似是不满足,把魏无羡整个人都抱了起来,像抱小狗崽的样子。魏无羡一惊,赶紧挥手让那四个小朋友非礼勿视、速速离开。所幸他们也很知趣,或者说觉得很害怕,于是整齐划一地飞速走了。这完全是聪明的选择,因为蓝忘机急不可耐地找到了魏无羡的嘴唇,凶猛地缠吻了半天,末了还咬了不只一口,才把魏无羡的头按在自己的心口处,用力地咬字道:「疼……疼!」
魏无羡安静了一会,才紧紧抱住蓝忘机的后颈,一边耐心回吻,唇齿相依耳鬓厮磨了半晌,方道:「那我们回竹舍洗个澡、擦个药好不好?等我不疼了,你也就不疼了。」
待两人回到竹舍净过身,蓝忘机把魏无羡都弄好了伤口也换好了衣服,魏无羡才趴在木榻上握着蓝忘机的手,轻声道:「蓝湛,对不起啊。」
蓝忘机一惊抽手,瞬间恢复理智地望着魏无羡,看到他身上怵目惊心的伤口时,透明清澈的眸子明显混乱了一瞬,像是看着满目疮痍却不知如何是好。魏无羡又伸手拉拉他的衣角,道:「想知道我为什么道歉?来啊,上来陪我躺一会,然后把我抱到你身上趴着,我从前就喜欢那样。」
蓝忘机听见「从前」二字时表情一阵异样,却顺从地脱去靴子、外衣上了木榻,再小心翼翼地把魏无羡托到自己胸前。魏无羡心满意足地叹了口气,一只手不安分地把玩着蓝忘机的抹额飘带。蓝忘机却是没等魏无羡开口,就道:「从前……我曾受戒鞭。」
魏无羡没怎么惊讶,只是笑道:「怎么发现的?」
蓝忘机低声道:「山洞中,若你未出手,我会……」
魏无羡难得没等蓝忘机说完,就轻轻按住那双好看柔软的唇,望着那双美眸道:「蓝湛,我突然……有点后悔。」蓝忘机一顿,双臂猛然抱紧了他的腰。魏无羡续道:「如果当时,我让你滚,你现在是不是就不用这样了?」
第15章 含光君你疼不疼